北疆十四州,十四位刺史都是响当当的封疆大吏,在百姓们看来,这些刺史就是自己的父母官,贺咏归为官勤谨,很多人早上起床出工,都能看见他拿着扫把扫州府衙门前的这条路,从前云州被蛮族突袭,也是他站在城墙上指挥百姓逃难。
他不像檀州刺史晏青红那般威风凛凛地驭马,不像麟州刺史叶妩儿能教孩子读书习武,也不像朔州刺史长孙琴能将北疆律令拆成顺口溜让百姓们诵读,他才智平平,只生在用心。
而“用心”二字,百姓是能察觉到的。
看着百姓为自己求情,贺咏归欣慰一笑,眼眶已经红了。
兵士没有封住他的嘴,他大声说道:
“大家不用为我求情,北疆铁律,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人人可得田,人人可从军,人人可读书,人人可为官,务必使劳有所偿,功有所赏,令行禁止,法度可依。我触犯此条,就当严惩。”
说完,双手被缚住的贺咏归深深地弯下腰,是对着云州百姓。
“在我治下,百姓生出了对《安民法》的怀疑,这便是滔天大罪。”
见连云州刺史都被抓,深受震动的不仅是云州百姓、官吏,还有跟在后面的一群进士,眼睁睁看着一群州官在自己面前被一个一个押下,他们中不少人心如擂鼓,再想起一路上定远军各部的连番护送,只觉得是梦一般。
卫蔷道:“你们将贺咏归押下去。”
“是!”
贺咏归被押走,剩下的就是云州没有犯错的官吏,卫蔷还推着祁齐的轮椅,看看前面不远处的云州府衙,卫蔷先对祁齐道:
“老祁,难为你要一直陪着我,我个差事得找你帮忙,可能再支撑一会儿?”
祁齐笑着道:“天朗气清,春风正好,我有什么可撑的,舒服着呢。”
卫蔷松开了轮椅,转身走向后面那些人。
一条路被两边定远军护住,本就算不上宽敞,这些人还是立时为她让出了一条路来。
他们终究没有走出多远,越过人墙,卫蔷还能看见云州监察司门口断裂的匾额。
“在北疆为官,也许是天下最苦的差事。”
她声音淡淡,却又清晰无比。
仿佛斜阳下的每一丝风,都被她所驱使。
“北疆给不了你们世卿世禄,给不了你们良田万顷,给不了你们黄金宝珠,在北疆,你纵使是一州刺史,你纵使是定远军一部主将,你纵使是总领军政两路的元帅,你也只是个人。是个会受尽委屈,历尽艰险,不可后退的人。你们的敌人,是蛮族,是羌人,是南吴,是靺鞨人,是乌护人,也是无数人心中生出的魑魅魍魉,也许你们的敌人就在你们的身边,也许,一个人今日还是你们的同僚,明日,他就不是了。我十四岁至今,杀的人里,半数以上是汉人,是不肯让其他人当人的汉人,他们有的曾与我互交后脊,有的曾与我把酒放歌,有的是我父兄的过命之交,有的人甚至是助我一起制定了这《北疆安民法》的,贪心一起,妄念丛生,因财富,因权柄……他们都成了我刀下亡魂。”
长刀出鞘。
极少有人见过天下第一凶刀的刀刃是什么样子,如今这些人都见了。
“北疆的官就是这样的苦差事,在你们的头上,永远悬着北疆的铁律,也悬着我的刀。”
卫蔷横举着刀,看向所有人,片刻后,她将刀收了起来。
“若是不想做,此时便走,我绝不阻拦,回了家,想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离开北疆也无妨。”
所有人都看着她,没有人动。
“好,既然如此,我便当你们是应承了我,若是来日也如……”她指了指没了牌匾的云州监察司,“这些人一般,千山万水,纵使北疆死到只剩一个人,也要从你们那,要个交代。”
崔瑶站在人群中看向卫蔷,只觉得她如浴火一般,单手扶在胸前,她大声道:
“北疆是北疆人的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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