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日被陈伯横看了一眼,今日户部侍郎伍显文就被姜清玄勒令告病没去上朝,所以,他此时坐在定远公府的前厅之中,喝着圣人御赐的茶,坐在卫清歌从库房翻出来的胡凳上,看着面前众人。
也并不知道眼前的刀和人对自己的恩师都做了什么。
也不知道定远公已经看中了他颈上这颗能计会算的脑袋。
只知道定远公府陈设甚是简朴,仆从也不跋扈,茶,也真好喝。
卫蔷说要请客,在座也不只伍显文一人,卫行歌、陈重远、秦绪皆是陪客。
伍显文自然是认识秦绪这恩师家纨绔小少爷的,卫行歌这位圣人颇为倚重的少年将军他也耳闻目见过数次,当他得知那与说笑的斯文少年是陈伯横的侄子,脸上五官晃了晃,总算各自停在了一个不会失礼的位置上,就是不太好看。
在卫蔷进来之前,伍显文用那双小眼睛看着三位少年人。
卫行歌虽脸上有瑕,也是英俊昂然好模样,陈重远也是五官端方斯文可亲,秦绪更不必说,白玉似的小少爷,若不是太过顽劣不堪,纨绔之名响彻东都,每次出门怕都有掷果盈车之景。
在定远公抛出“标信法”之前,寒门出身的朝臣皆恨极了她,当着姜清玄的面说些她搜刮民脂与世家沆瀣一气之类的话,好歹还有几分文人的体面,离了姜府各种难听的话就更多了。
最多的,就是说定远公身为女子却好色,不仅将同州骆家的小公子掠回了北疆,一回了东都就把卫行歌招进了国公府,这些也就罢了,后来竟越说越过分,一时说定远公战前以身子劳军,一时说定远公每战必要吸了男人的精气上场。
伍显文身为户部侍郎,那些人原也是避着他说这些的,后见他并不训斥,就以为伍显文也好此道,更是说得红光满面宛若亲见。
什么文人气度,什么朝官仪态,一概都抛到了脑后,甚至有两人一刻前还为重建商路之事吵得不可开交,说起旁人床笫之事就仿佛八拜之交。
伍显文听着这些,脑中却想着其他事情。
定远公以己身劳军,众将便能拼命?那定远公必是仙草瑞药,睡遍天下男子也是有利无害,说话之人必是不会被国公看中的,毕竟他们不仅不敢上阵杀敌,连写个奏本反对通商之事扭扭捏捏。
定远公吸了男人精气才能每战必胜?自觉己身那物如此有用,为何俸禄用完便四处借钱,不去药铺当个药渣?
至于说定远公好色,身边总环绕俊美少年,伍显文心中只有四个字——那又如何?
先帝剿灭申氏一族,那申氏发迹不过二十载,申国舅就有妻妾百余,婢女千余,若论功绩,定远公胜他百倍,身边有成千上万的男人也不足为奇。
能计会算的户部侍郎,这脑子生的确实非比寻常,他因政见憎恶定远公,也只是因为政见,就像他恨极世家,也是因为世家让国库空虚,实际上,这满朝文武能被他看在眼里也不过三三两两能通习《九章算术》之人,定远公能找出一个从世家兜里掏钱的法子,在他眼里就已比大半人高上一筹,昨日回家再想想其战功,在伍显文的眼中已算得上一英雄人物。
也正因此,他看着三个少年,心中所想是:“只看长相……勉强可伴定远公左右,除了秦少爷都是勤俭持家之相,可为贤妾。”
定远公一品国公,要门当户对,丞相之侄,无父母之少将军都差了些,小秦少爷这尚书令嫡孙身份尚可,但秉性顽劣,不堪为妻。
他每次看向秦绪都在心中暗暗摇头,秦绪于往来之事何等娴熟?总觉是这伍犟驴不满自己呆在阿姊家中,私下还跟卫行歌与陈重远说:
“伍显文这人脑袋未生周全,正好阿姊让我们多灌他些酒,若是说了不中听的话,晚上你们揍他,我给你们望风。”
换下朝服的定远公执伞挎刀而来。
她穿了常穿的黑色大袍,在雨幕中如一道影,却是雨燕点水所留,黑蝶逐花所落,透着说不尽的轻盈风流。
伍显文站了起来,看见三位少年也站了起来。
卫蔷在廊下一收伞,脸上先绽出一个笑:
“伍侍郎守诺而来,我怠慢了。”
“国公大人客气。”伍显文实在是不会客套之人,他生怕卫蔷面对如花美眷忘了正事,连忙说,“国公大人,你之前与我说有边市之事商赋关税……”
卫蔷一让,道:“边吃边说。”
定远公府里都是忙人,除了议事之时被卫清歌端来饭食塞上一口,平日吃饭也多是送到各人院中,省了一趟奔波客套,今日竟然也是他们一群人第一次同桌吃饭。
是了,同桌吃饭。
定远公府的正堂偏厅内不像别家每人面前摆出一个案几,几张胡凳中间摆了一张高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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