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一番话在白从霜心里掀起了不小波澜,西戎与大缙相隔千里,这一去,怕是永生都别想再回了吧。
更别提那些戎狄们向来靠拳头说话,他们可不讲什么礼仪,自然也不会怜香惜玉。以她这么个身板入了那狼窝,也不知要转几个人的手,能活几年。
白从霜微微一笑,顺着她的话说道:“公主被锦衣玉食供养了这么多年,自然也该为大缙尽些心。”
太后看着她这般模样,忽然又有些心情复杂,揉了揉太阳穴,似是有些头疼:“所以啊,这人总得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才行,若是安安分分的也就罢了,否则便是走了巧径拿了不属于自己的动,也不一定能承受的起。从霜,你说是不是?”
白从霜看着她稍稍沉下的嘴角,心底有些慌乱,有些脸红地低着头:“姑母说的是。”
太后看着她满脸恭顺的样子,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叫她下去。
待人一走,大太监梁保观摩着立马凑了过来:“娘娘,可是有些头疼?”
他并拢两指,抵着那太阳穴揉按,力道适中,轻重得宜,太后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了开,不由得拍了拍他的手:“梁保,这么多年了,哀家身边只有你最贴心,其他的……唉,不提也罢,一个个总不叫人省心。”
梁保见她的视线停留在那红梅上,又想起方才皇帝沉着脸出去,觑着眼安慰了一句:“娘娘不必忧心,奴才已经善了后了,想来那白家大姑娘久久等不到旨意,又这么尴尬地住在宫里,也是一时昏了头了,总归是您娘家哥哥的嫡亲女儿,敲打一番也就罢了。再说了,在这宫里,有些手段总比没手段的好,您说是不是?”
“哀家何尝又不是这样想的。”太后一想到宸妃当年是如何入的宫便忍不住生气,但思及皇帝的不告而别,又有些烦扰,“可皇帝的性子越发古怪了,此事怕是触了他的禁忌,哀家的话他未必会听。”
“你毕竟是陛下的嫡母,孝大于天,陛下怎么能和您翻脸呢?那岂不是叫天下人戳脊梁骨了!”梁保劝道,“再说了,国舅爷当年帮了陛下那么多,便是念在当年的情谊上,陛下定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的也是,哀家是他的亲母。”太后喃喃地念叨,眉间慢慢地舒平,“但哀家不知怎的,总感觉和这个长子越来越远了……”
“那到底是陛下,自古帝王皆多疑,先帝不也是这般么?”梁保说道。
一提起先帝,太后忽然冷笑了一声:“先帝的多疑都疑在哀家身上了,对那个女人,倒是信任地很。皇帝自矜身份,不愿做这个恶人,哀家可咽不了这口气!”
太后面色忽沉,但后宫不得干政,这么多年的宫闱生活,让她即便在怒气盛极之时也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你去,到四方馆去,找几个灵巧的人散散消息,那贱种生的不是和她母亲一个狐媚样子么?男人都是见色起意的东西,那西戎的王尤其如此,一番名声传出去,到时候不必咱们插手,自会有人求娶。”
“娘娘此法甚好。”梁保点头应道,目光移到那内室的帘子上,又多问了一句,“不过,五皇子既是觉得委屈,那上书房之事……”
“你看着办吧。”太后有些疲倦,“哀家不想再见到这两个贱种成日里在哀家眼头晃。”
梁保见她头疼,走过去,拿了香匙,又挑了一勺香粉加进去。
室内的香气顿时便浓郁了起来,一缕一缕地缭绕着,熏的人身体慢慢软了下来,连骨头都仿佛酥了一般,太后轻轻深吸了一口,眉间渐渐舒平,半倚靠在了猩红的软榻上。
“娘娘不必为了这些人卑贱的玩意儿烦心,让奴才来替您松一松筋骨。”梁保见状,笑着将手搭上她的肩,一下一下地揉按起来……
*
猗兰殿里,自那日从御花园回来之后,柔嘉便病了。
忽冷忽热,昏昏沉沉,梦中也在喃喃地呓语。
染秋有些着急地想要将她唤醒,可她仿佛被魇住了一般,满头是汗。
染秋凑近了仔细去听,才听出她在一声一声唤着“爹爹”,想要回去。
可秦主簿早在六年前便死了,她又能回哪里去呢?
柔嘉大约也是明白的,汗涔涔地一惊醒,便有些虚脱地坐着,格外沉默。
“公主,等出嫁了便好了,若是能指个京里的驸马,建个公主府,不但自由了许多,还能时不时回来看看六皇子,那日子便会好过许多。”染秋劝慰道。
可柔嘉心知这不过是好心的安慰,只是微微扯着嘴角。
以她的处境,出宫建府是万万不敢想的,能指个京畿的驸马已然是妄想了,怕只怕,他们嫌她碍眼,随手指到了关外去。西面的戎狄在婚俗上迥异于中土,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她若是到了那群狼环伺之地,能撑得了几年?更何况,她还有个先天有疾的幼弟,如何能放心的下。
要说桓哥儿的病,也算是天意弄人。一开始,众人都只以为他是说话晚,因此母亲才存了争位的心思,可谁知等到他长到三岁,还是口不能言,母亲至此彻底死心,前功尽弃。
但也正是因了这哑疾,他们姐弟才全然没了威胁,因此新皇登基后并没有对她们赶尽杀绝,还是照常让桓哥儿进上书房,柔嘉又不知该是叹息还是庆幸。
一连病了几日,直到初七那日天气终于放了晴,柔嘉的病才慢慢好起来。
染秋在外面洒扫着庭院,忽然大门被轻扣了几声,她丢下了扫帚,忙叫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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