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含泪说了住处,裣衽为礼:“多谢大人。”
伏传躬身还礼:“分所当为。请安息吧。”
顾苹襄见伏传和鬼魂说话完毕,周遭鬼气森森的氛围也已消散,他便上前分忧:“伏真人可将那妇人住处知会下面,这就使人去通知来收尸。”
伏传也担心路上还有受伤不救的妇人,便同意了顾苹襄的提议,说了那妇人的地址,让龙鳞卫骑马去通知那妇人家中来收尸。
顾苹襄还留了一个人在原地守着那妇人的尸体,这才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大批东门街坊都不再谈笑风生,尽管他们很多人都已经不耐烦,很想尽早回家。
但是,才刚刚被抓住那个打死人的瘦汉,就是东门沿街住户里很不起眼的老实人,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被人嘲笑讽刺都不带还口的老实人,并不是众所公认的地痞流氓。
这么一个老实人居然打死了一个人,这就使得东门所有“良民”也都有了打人抢劫的嫌疑。
陆陆续续又在河边找到了几个被打得起不了身的妇人,所幸再没有出人命。伏传有真元在身,又精通跌打接骨之术,很快就处置了伤处,顾苹襄则安排龙鳞卫护送这些受伤妇人回家。被这些妇人指认的行凶者也都被顾苹襄使人看管了起来。
顾苹襄本就只带了二十多个人,先派人去送颜小姐,一路上这派那派,很快就成了光杆司令。
一路顺着东门方向走,把前来凑热闹的街坊都放回了家里,顾苹襄再三告诫:“回家老实些闭门度日,若是再纠结成群闹事殴打,全都捉去衙门打板子!”
顾苹襄的凶蛮,所有人都亲见过。
现在一大帮地痞流氓脸全肿得跟猪头似的,牙齿全掉了个精光,谁又敢和顾苹襄讲道理?
刘叟两个儿子都被打掉了满口牙,这会儿也只能忍气吞声回家去憋着。其余人等更是悄声不语,眼睁睁地看着顾苹襄把被殴妇人指认过的五个“犯人”带走。
抵达杏城县衙,顾苹襄把带回来的人叫差役带去牢里暂押,进门过了二堂,院子里放着火盆烤架,杏城令正陪着谢青鹤与剑湖庄庄主梅衠烤肉聊天。杏城令和梅衠都是五十好几的人了,看上去颇有点老人局的意思,偏偏是他俩在狂吃烤肉,唯一不显年纪的谢青鹤守着茶盘,乐呵呵地喝茶。
“顾督军回来了。”杏城令先起身迎接,“这给您烤的肉翻来覆去热了几遍,都蔫儿了去。”
谢青鹤的目光则落在伏传身上,问道:“都办妥了?”
“是弟子出了纰漏。”伏传与杏城令、梅衠略颔首示意,到谢青鹤跟前跪下,“弟子带走王姑娘尸身去河边焚化,没想到邻居街坊去王家察看尸体,引来群情汹涌,啸聚成群往河边捣毁仙姑石。这群人全然不受控制,一路上殴打提篮卖香的妇人,连前去仙姑石祭拜的妇人也被他们恐吓殴打……”
这事情谢青鹤等人早就知道了。城门吏来汇报了情况,顾苹襄才会匆忙带龙鳞卫去控场。
杏城令当然很讨厌带着王姑娘跑去杀了王老汉的伏传。一来这是板上钉钉的命案,你寒江剑派有什么了不起就敢入室杀人?二来杀了人也不知道擦屁股,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摆在院子里,被街坊邻居看见了闹出汹汹民愤,若没有顾苹襄恰好带着龙鳞卫在杏城,这事怎么收场?搞不好他脑袋都要丢!
杏城令见伏传在谢青鹤跟前低眉顺目,心想,总还有人治得住你。
他心中有气,拿捏着分寸,不等谢青鹤说话,先一步说道:“贤兄常年在山中清修,不通世事也是有的。照着山下的规矩呢,作奸犯科之徒,自有王法裁度惩处。东门王老汉纵有百般的不是,贤兄只管来县上知会一声,本县发签叫衙差把他提来堂上一问,该打的打,该杀的杀,也不至于放纵了他去——唉,何至于闹到现在的地步?”
顾苹襄闻言脸色古怪,将杏城令看了一眼,再看一眼:你这是想单挑寒江剑派?
剑湖庄庄主见势不妙,连忙打圆场:“自打有安仙姑的传说以来,杏城妇人都暗中崇拜。消息传得神乎其神,也震慑了不少不贤不肖的男子。一旦将此事真相公之于众,这一批惊惧于鬼神的不贤不肖之徒必然泄愤反制——不是今天,也是明天、后天。以梅某一点愚见,此事实与伏师兄无关。”
他放下杯子到谢青鹤跟前行礼,恳求道:“还请谢真人明鉴,千万不要错怪了伏师兄。”
顾苹襄也凑了过去,跟着躬身施礼:“正是。谢真人明鉴。”
见伏传低垂眼睑略有一丝紧张,谢青鹤起身将他扶起来,捏了捏他的胳膊。正担心自己处事不妥授人以柄的伏传马上就安稳了下来。
“处决王老汉的命令,是我所下。”谢青鹤说。
“县尊大人说得有道理。山下有山下的规矩,我也不能坏了律例王法。此事记在我头上,我也认罪伏法。该下狱我去坐牢,该提堂我去认罪画押。县尊大人,您看如何?”
杏城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哆嗦地说:“这,这……您这又是……”
谢青鹤也懒得再看他,直接吩咐顾苹襄:“就算杏城令要处决我,死刑名单也得上奏龙城。我这里赶时间,偏劳顾督军提前介入,将此案尽早送往龙城审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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