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宽来皮裕家中做客,只带了几个卫士,还都留在了皮裕家门之外。伏传刚落地就用玄而又玄的手段把皮裕的卫士拦在了空地一侧,瞎子也看得出他身负绝学,绝不好对付。
许宽很识时务地抽抽嘴皮,挤出几个字:“小郎君说笑。”
伏传低头解肉吃肉,吃得从容随意。
皮裕和许宽对视一眼,都在猜测他的来意,且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实在是没道理!
陈家不是没人可用,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这些年往王都安插奸细也很是大张旗鼓。要办什么事需要陈隽这位身份贵重、又年纪轻轻的贵亲亲自跑上一趟?
这种诡秘尴尬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伏传吃了个六分饱,他慢条斯理地擦去刀刃上的羊油,瞥了许宽一眼,问道:“想明白了?”
他就是故意的。
阎荭放在王都的奸细有明有暗,王琥都知道陈家在王都有一间货栈,来来去去都是探子。
许宽联络阎荭也花了些心思,找的是阎荭放在许宽身边的奸细。那奸细本以为失风要遭难,哪晓得许宽暗示想要投诚,还说为了表示诚意,可以搞几个禁军的将军当作诚意。
阎荭在禁军里已经做了不少功夫,如皮裕、康郦之流,已经达成了初步协议,算半个自己人了。
许宽跑来问阎荭,我搞这个行不行?我搞那个行不行?说他是想交投名状是有那么点意思,可他更像是替王贇刺探属下几个禁军将军的忠诚度。按照常理,阎荭肯定不会准许许宽去弄已经收买好的“自己人”,谁忠谁奸,一问便知。
但是,许宽就真的对王贇忠心耿耿吗?
陈家如此强势,攻破王都只在朝夕之间,这时候和陈家作对会有什么后果?
王都朝廷的文武官员、世勋世爵,全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苟着,若非天子下旨封城不许外逃,想办法跑去恕州、青州投诚的世家贵族不知凡几。陈家的奸细在王都大摇大摆、横行霸道,至今也没听说被王都抓住要法办枭首——谁想做这个恶人?谁希望在王都城破之时,被陈家疯狂报复?
今日伏传突至,杀了许宽一个措手不及,现场煎熬心神,逼其立场。
许宽只有这么一个机会,选择真正地投靠陈家,或是执着于忠诚,为王氏殉死。
“宽……尚不知小郎君此行为何?”许宽态度软化了不少,语气也变得恭敬。
“自燕城王逝后,禁军饿死多少人了?”伏传突然问。
燕城王三个字刺得皮裕眼皮微闪,许宽听见“饿死”二字,紧握的拳头上也鼓起一缕青筋。
燕城王与十二世皇帝双双殒命,被谢青鹤称为秦廷的顶梁柱与主心骨同时坍塌,原本勉强维持着秩序的王都从那时起就彻底走向了崩溃。妘使继位之后,其威势完全镇不住手握兵权的王琥,从那时候开始,皇庄拨给禁军的粮饷就渐次渐难。妘使暴毙之后,小天子继位,禁军开始小规模挨饿。
如果妘使遵从燕城王的遗志,早早地向陈家投降,王都的荒疏、混乱与饥饿,早就结束了。
皮裕和许宽都听出了伏传的言下之意。
可是,此事实在太过敏感,伏传不曾明言,谁都不敢主动将之放在台面上讨论。
“你们都是秦廷旧臣,受过妘氏皇恩,吃了半辈子秦廷俸禄。王氏逆贼把妘氏诸王当猪羊一般杀了个七七八八,你们还能心安理得地坐视不理?”伏传问道。
这就是很明确地指点了。
皮裕明知道单凭自己手底下几千人干起来比较艰难,伏传都亲自来了,他也是骑虎难下。
就算伏传是打算用他手头的兵力内耗,他也不能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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