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幼娘得了这一句辛苦,倒是比拆出十两银子更高兴。
这么多年来,在家当牛做马都是该当的,都是女孩儿的本份,连蒋元娘都训诫她“不要贪玩”,反倒是从弟弟口中得了一句辛苦,认可了她的付出。蒋幼娘浑身都似充满了力量:“不辛苦!我去照顾娘了!你和二姐早点睡啊!”
蒋二娘见她奔出门去,才小声说:“怎么睡得着。”
这一天对蒋二娘来说最是艰难混乱,她甚至没有和离带来的解脱感,母亲的伤病,生活的骤变,对未来的惶恐,一切都让她心烦意乱。
谢青鹤也没法安慰她。
——在蒋二娘的心目中,弟弟仍旧是靠不住的。
谢青鹤这边熄灯睡了,蒋二娘跟着蒋幼娘都是一夜未眠。二人轮流照顾昏睡的张氏,只怕她半夜睡迷糊了动着伤口,蒋二娘还得去收拾被李家下人搬回来的箱子。
蒋占文从半夜就在不停地发脾气。
两个女儿照顾受伤的妻子,他在床上躺不下,只能睡在榻上。
蒋占文一会儿嫌弃里屋亮着灯,叫他睡不着,蒋幼娘只好把灯吹熄,借着月色守在张氏床前。没一会儿,蒋占文又嫌弃女儿进进出出有动静,打扰了他休息,蒋幼娘只好脱了鞋子,踮着脚走路。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蒋占文睡实在了,才消停了不久。
次日一早,蒋占文起了床,没有张氏伺候洗漱,他就拍桌子大骂女儿不勤快。
蒋二娘闻声,连忙打了热水进屋,伺候爹把脸洗了,牙擦了。蒋占文又把衣橱门板摔得哐哐响,非要把张氏吵醒,问她那件湖绸的衫子放哪里去了。蒋幼娘连忙过来帮他找:“爹,衣裳是我洗的,我来找。您别着急。”
蒋占文换好衣服,吃了蒋二娘做的早饭,走出门来,又训斥蒋二娘:“那东西摆在院子里堆了一地,就这么摆着?幼娘还知道熬夜照顾你娘,你倒是睡得安稳,还不快把东西都归置了?出门两年倒是学得邋遢习性,都是你那夫婿太过娇宠了!”
蒋二娘只得低头认错,连忙去收拾院子里的东西。
谢青鹤一大清早就听见蒋占文挑剔这挑剔那,心知这地方是真的不能待了。
他早先只觉得张氏聒噪,哪晓得这两公婆是一路货色。蒋占文之所以不闹,是因为张氏把他伺候得很好,衣食起居都很舒坦,家里也有张氏管束,蒋占文只管作威作福,自然不必闹。
现在张氏躺下没人照顾他了,蒋占文马上跟着作妖。
往日蒋占文也不会常待在家里,只是蒋二娘和离是打着张氏重伤的旗号,他要拿出尊重妻子的体面,也不想去听别人议论女儿和离归家的事,这才捂在家里不动。
家里多了蒋占文一个人,家务活就是成倍的增长,光是伺候他就忙得蒋二娘团团转。
原本家里中午可以随便吃些,蒋占文在家,就得一碗肉、三碗菜,还得配上汤水。现在镇上议论多,蒋二娘也不好出门买菜,只好叫蒋幼娘拿着钱出门,她还得收拾院子里的箱笼物件,时不时去给蒋占文添茶倒水找东西。
张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醒来找不着人,扯着嗓子在里屋喊人。
蒋二娘忙得脚不沾地地飞奔进屋,伺候张氏用了尿壶,送了茶饭,正忙碌的时候,蒋占文又要添茶拿热帕子,蒋二娘去得晚了一步,蒋占文知道她在照顾张氏,倒也没有喝骂,只是阴着脸运气。
没多会儿,张氏从蒋二娘口中听说自己的脚说不得要落下残疾,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就是个大嗓门,哭起来动静也大,谢青鹤在厢房都听见了。
听见张氏的哭声,谢青鹤嘴硬归嘴硬,仍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盘算着从哪儿弄上一副针具,半夜溜进隔壁给张氏治一治。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正在这时,在堂屋喝茶的蒋占文发了脾气,冲到内室,对着张氏劈头盖脸一通数落:“大夫是说,‘或’有残疾,也不是一定就会瘸了。你自己努努力,好好养一养,未必就瘸了。多大人了就扯着嗓子哭?”
这话无情得使人心痛。
伤病之事,哪是病人努努力就能好的?哪个病人不想自己恢复健康?
张氏被训得连哭都不敢哭了,只得躺在床上默默抹泪。
谢青鹤只得蹬鞋下床,走进堂屋。
蒋占文很吃惊:“你怎么起来了?快来坐下。头还疼不疼?是不是你姐姐忘了给你熬药?”
“听见娘哭,我来看看。”谢青鹤走到张氏床前坐下,握住张氏的手。这双手老茧遍布,极近辛劳,对外说是体体面面的秀才娘子,操持家业又哪里养尊处优得了?
张氏从来没有受过来自儿子的关心,一时感动得又哗哗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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