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师父真疼你。”谢青鹤好笑地哄他。
“原是我想错了!师父教我自家管自家事,是相信我能管好自己。待他老人家知道我分身乏术,无暇他顾的时候,就会出手帮我了。”伏传兴奋地说。口吻中隐有一丝少年才有的气盛炫耀。
谢青鹤听他已经吹嘘上了,只管陪着笑一笑,没有继续哄他。
他敢教小师弟“只循天理、不问人情”,是因为他笃定师父品性正直、绝无指摘之处。
前头才给小师弟打通了任督二脉,也不能任凭小师弟信马由缰蒙头乱跑。人做重要决断时可以只认天理,可人活一世,生命中若没有人情相伴,不信师长,不友兄弟,不亲爱人……又有何趣味?
伏传兴奋得抡起小拳头在车板上骨碌骨碌敲了好多下,又搓了一把脸:“啊!——”
疯了好一会儿,伏传才想起师叔一直看着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干脆又歪头倒在师叔腿上,小声说:“师叔,我想家了。我想师父。”
谢青鹤心念一动,试探着建议:“要不,先回去一趟?你如今卷入的事颇为复杂,若请掌门出手,处理起来能简单许多。”
伏传没有思考直接反对:“这是我的事。我若连这些事都处理不好……”
他看着谢青鹤悬挂在马车上的夜灯,一晃一晃的,在夜色中有着淡淡的光晕。
“我如今有些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我自上山就是大师兄指定的下一任继承人,和养在苗苗山居的师兄弟们都不一样。平时师父对我教养严格,外门的师弟们只要做得‘尚可’,就能获得褒扬,我若不能‘完美’,就看不见师父的笑模样……”
“想来我的资质也仅是尚可,远赶不上当年的大师兄。师父见我不及他,心中难免抑郁。”
“我不好归不好,师父也没有放弃栽培我。”
“因为,大师兄不在了啊。”
“大师兄不在了。师父还在时,我是掌门弟子。有朝一日师父登真,我就是掌门。我若事事都求师父救我,师父帮我,他日师父飞升,满门弟子都依着我、靠着我的时候,我也不能给师父烧封信上去,求师父再帮帮我吧?”
这番话使谢青鹤也沉默了。
这事算来算去,还得是他的锅。若他十一年前不曾隐居,回寒山居住,伏传不会活得这么艰难。
上官时宜已衰老,伏传还稚嫩,是谢青鹤的“失踪”,逼迫伏传过早地承担起宗门重任。
若伏传被谢青鹤收归门下,谢青鹤继续做着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如今肩负重任的是早已羽翼丰满的谢青鹤,伏传尽可以在他膝下自由快乐地成长。
谢青鹤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伏传。
“这也无妨。”他看着漆黑无光的前路,轻声承诺:“我在你身边。我会帮你。”
伏传瞬间兴奋起来,说道:“谢师叔!我也不知道为何,待在师叔身边就特别安心。”大约是见过了师叔的功夫身手,师叔好厉害!
“有师叔这样的大高手跟在身边,便是寺里的和尚,我也不怕!”伏传道。
和尚么。
谢青鹤想起往事。
我若跟在你身边,那和尚只怕不敢露面。
半夜得知寒江剑派派出外门弟子救援的事,伏传兴奋得睡不着,拉着谢青鹤絮絮说了许久。
天快亮时,伏传才发现谢青鹤脸色倦怠,隐有三分疲色。他接了赶车的鞭子,请谢青鹤去车厢里睡一会儿。谢青鹤往里边看了一眼,里边铺褥寝具都是齐的,可那是三小姐用过的东西,就坐在车辕上,倚靠着车门,说:“我眯一会儿。”
伏传暗暗记在心中。
没过多久,谢青鹤听见潺潺的水声,原来伏传找了水源准备做饭。
“随便吃些就是了。”谢青鹤的炊具都在空间里拿不出来,若用别人的锅碗瓢盆,在他想来还不如吃点干饼子算了。折腾那功夫干嘛?
“不是别人的东西。是我带着的。”伏传把祖师爷空间里的炊具拿出来,假装一直驮在马上。
谢青鹤看着那熟悉的青瓷碗、白瓷盘,差点笑出声。
这不全都是他的东西么?
当初小师弟还是个豆丁的时候,会去他的空间里串门。他就会给小师弟备些孩子爱吃的东西。有时候密林附近也会产些外界少见的果子,谢青鹤就给伏传装上一盘,叫他带回祖师爷空间吃。
小孩子没什么归还盘盏的心思,以为连吃食带碗盘都是赠品,带走了就彻底没了。
谢青鹤原以为是不是都被小师弟摔光了,如今看来,小师弟倒是个属松鼠的,藏得挺规整么。
至于伏传拿出来那一口大铁锅,谢青鹤是真的险些憋不住破了功。那锅不是谢青鹤的。是祖师爷空间厨房的“祖传铁锅”,大到能煮个五六岁的孩子。谁会带着这么大一口锅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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