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立刻从摇椅上起身,动作敏捷,和白发苍苍的相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手在桌下掏出用硬黄蜡纸包裹捆扎的两小包药物,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
他双手送过去,表情和言语都十足的谄媚:“我们家老爷交代过,崔秀才您考虑周全了随时告诉小的,一声传唤下去,京里马车来这儿不过三天!”
崔
净空颔首,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周大人为某体念许多,劳烦阁下替我向他问安。”
两人嘴上来回打太极的功夫,外面倒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说来也巧,刚好这条街上一家客栈新订两个柜子,赵阳毅推着辘车路过此地,一眼就瞧见冯玉贞一个人站在书肆瓦檐下,此时却面露惊恐。
原来是附近缺了一颗牙的乞丐养的狗,大概是因为她手里提着肉,闻味儿跑到她跟前呲牙咧嘴来了。
冯玉贞对于普通的猫猫狗狗是谈不上畏惧的,可以说很喜爱,偶尔顺顺毛喂它们点剩饭,却唯独怕这种浑身漆黑的大狗。这又要和她的好弟弟搭上关系了,只这么一回忆,大腿内侧就不听使唤地瑟瑟发抖起来。
赵阳毅走上前,抬脚掀起一片沙尘,骂了两声,大黑狗夹着尾巴悻悻跑开了,转过身走到她跟前问:“没被咬着吧?”
“没有,”冯玉贞的心才放到肚里去,她捂着胸口,抬头瞟见那道标志性的疤痕,原是见过一面的人,拘谨地同他道谢:“谢谢大哥出手相助。”
赵阳毅沉声应下,思忖着也不知道钱永顺那小子有没有和她提起。他有点难为情,那天之后忍不住反复想,又唾骂自己实在猴急,人家原来的男人才刚死两三个月,急着上门也不合适。
可拖着拖着就不免心烦意乱,他年近而立,好不容易才碰上个合眼缘心意的人。冯玉贞他第一眼就瞧着喜欢,干干净净的小娘子,现在再遇见还是满意地很,该催一催钱永顺,把事提上日程了。
他既不开口,又不移步,这会冯玉贞已经想起来钱翠凤跟她提过一嘴的荒唐事,再看赵阳毅全身不自在。
她有些怅然,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自己多出来这么几朵桃花。
“冯姑娘。”赵阳毅半晌才憋出来几个字:“又来镇上添置?”
“是,趁着赶集热闹。”冯玉贞实在没什么能和他说的,彼此陌生的寡妇和木匠,除非双方怀有不一般情愫,不然极难聊到一块,恰在这时候走出来的崔净空便正面撞破了。
高大健壮的男人如同钢筋铁骨一样矗立在寡嫂面前,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女人则低头扶着墙。
冯玉贞大概是从不知晓,因为崔净空也故意没和她提起过。她每每低着头,会把原本裹在衣领间的细白脖颈大剌剌地袒露在居高临下者的眼里,任由对方的视线不客气地来回逡巡。
崔净空面无表情盯着那个男人一会,两本书被卷起握在他手里。他很自然地走到冯玉贞身旁喊了一声,接着彬彬有礼地问道:“阁下是……?”
冯玉贞这会儿看见小叔子像是来了救星,眼睛都亮了,没去细想莫名生出的一丝心虚:“这是钱永顺的师哥,方才帮我吓跑了恶犬。”
“我恰好路过的。”赵阳毅皱起眉,语气有些冷硬,对这个冒然插入两人中间,瞧着和冯玉贞差不多岁数的青年很没有好感。
崔净空不露声色上下扫了他一眼,在脸上的疤痕那里停留片刻,复而拱手道:“多谢您出手搭救,不过时候不早了,我和嫂嫂还赶着回去,恕不奉陪,望您见谅。”
冯玉贞赶忙动身,却没料到脚底凭空冒出一个石子,半身倒在一旁的小叔子身上。还好被青年及时搂住,才得以撑着对方的手站稳。
“没事吧?”他低头询问,好在冯玉贞着急,倒也没体察什么不对劲。
而崔净空就在这么一个她跌在自己身上,暧昧地半抱着寡嫂的当口,向后扭过头,朝对方露出一个笑意,脸上的神情不仅不显得柔和,反而很怪诞。
明明唇角是弯的,黑沉沉的眼眸却类似不通人性的兽类一样直勾勾盯着他,宛若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股阴森森的戾气迎面扑来。赵阳毅立刻感受到森冷的威胁,他下意识躬身握拳——一种防御的姿势。
方才还在冯玉贞面前彬彬有礼的青年,现下却笑着冲他做了个口型,才若无其事低下头,不知道和身旁的矮个女子说了什么体己话。
“滚。”
这哪里是什么小叔子,分明是个目的不纯、想要把寡嫂骨头都不剩吞下去的登徒子罢了。
几日后的书院里,园里园外依旧隔着一道墙,两个药包依次丢过来,阿缮伸手接住,小心地放在怀里,提醒他:“下个月你多给我一包,这回的药小姐喝着很有起效。”
对面那道清冷的声音却提出了新的要求:“三包,帮我查个人,镇上钱永顺的木匠师哥,脸上有疤。”
阿缮问:“为什么突然查一个木匠?”
对面没有吱声,阿缮接着问:“需要我杀了他吗?”
这次崔净空回的很快,他声音很沉:“不,如果必要的话,我会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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