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永泉妈妈好一番夸赞,顾舜华一时倒是有点不好适应,不过还是说起这清酱肉的事,因提起来解放前的事,便随口道:“我们大杂院有一位奶奶,她以前是王府里的格格,当然了这身份确实是封建了,这个咱们肯定不提倡,但要说那见识,那品味,可就不是一般人了,这奶奶看到清酱肉,高兴得都不行,说以前王府里当格格那会儿一直都吃呢!”
其实这也是最近顾舜华琢磨出来的道理。
时代变了,从清朝封建政府到民国,再到如今这新中国,其实无论怎么变,塔尖尖上总有那么一拨人,而雷永泉妈妈,肯定是塔顶上的那些了。
这新爬到塔顶上的,四处张望,看看这景色,坐下来平心静气了,还是会想想,过去在塔尖上那些人都是怎么过的,下意识里,还是想学学。
雷老爷子肯定没这心思,老人家朴实,没琢磨过这个,但年轻一辈备不住怎么想了。
果然,顾舜华这一说,雷永泉妈妈更感兴趣了,详细地问起来佟奶奶说清酱肉的事,之后赞叹连连,最后还叹道:“说起来,以前我还见过一次溥先生,那感觉,就是不一样。”
顾舜华知道雷永泉妈妈说的溥先生其实就是溥仪,清朝最后一位皇帝,之前还当了政协委员呢。
说了这么一番后,话题转到了怎么做的清酱肉,顾舜华倒是也不藏着掖着,大致讲了讲,雷永泉妈妈也是精明人,听了后,就算出来了:“这成本可真不低!先不说猪肉的事,光人工就得多少啊!”
顾舜华:“是,第一批做,也没想着收回本,就想着先做出来,好歹心里有个底儿,挣钱的事,只能后面慢慢来了。”
雷永泉妈妈便想起来,上次顾舜华带过来那三斤清酱肉,其实提都没怎么多提,甚至也没夸口什么,就那么给了自己。
后来两个人谈崩了,顾舜华把自己呛呛了一通离开,那更是不会再说了。
而现在,她自己细细一算,上次顾舜华送过来的肉可是约莫有三斤,生猪肉三斤多才能出一斤腌肉,加上顾舜华这大批买黑路子肉的钱以及人工,那得多钱的本啊!
她当然知道,顾舜华的爱人想考大学,虽然大学有补助,但到底是不一样,顾舜华就得一个人养家管孩子了,这日子过得也不轻松。
今天如果不是自己细细的问了情况,看她那意思,也没有要说的打算,一时倒是有些感慨,她勉强笑了笑,不过那笑又很快没了。
顾舜华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她上次对人家那样说话,虽然从自己心里觉得自己是没错的,但是老传统讲究一个尊敬老人,就算老人错了,你也不能那么说话,她也知道自己当时肯定是说过头了。
她默了一会,到底是道:“阿姨,上次的事,我——”
然而她刚一开口,雷永泉妈妈却道:“舜华,上次的事,你那么说我,当时给我气得啊,差点吃不下去饭,不过我后来一想,你说得也有道理啊!”
顾舜华从刚才雷永泉妈妈的态度,其实大概感觉到了她的心思,但是听她这么说出来,也是意外。
毕竟她是长辈,也是好面子的人,对于这个年纪的老派人来说,面子比天大呢。
雷永泉妈妈长叹了声:“我呢,其实对于你们在内蒙古的事,也不太清楚,你也知道,永泉那孩子平时和我有什么事也不说,我不知道啊,至于常慧那姑娘——”
她无奈地道:“那姑娘就是一没嘴儿的葫芦,倔得跟驴一样,你说我哪能知道这些啊!这一个个的,把我当成反对自由婚姻的老封建,当成她前进的障碍,好像多对我来一个笑脸,就是折了她的脊梁骨,再怎么着我也是永泉的妈妈,不说别的,就说我是长辈,你对我和善一点,亲热一点,这不是应该的吗?”
顾舜华:“这点上来说,常慧确实也有不对,她初中还没毕业就过去内蒙古兵团了,平时和我们说话也是没什么拘束,那边没什么长辈管着,所以性子上可能就倔了一些,我们那么小离开家,也没人教着,许多事也不懂,阿姨您多包涵,我们哪里有不对的,您多指点着。”
这话说得雷永泉妈妈眼圈也有些泛红了:“要说起来,你们都是孩子,永泉当时离开家,也还是孩子啊,你们在那边受了苦,我不该计较这个,我和晚辈计较什么啊!可是,他这一回来,就这样那样的,和家里闹脾气犯倔,常慧那姑娘也不是软和人,更不知道劝着,现在又要闹着离家出走,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偷偷登记了,你说这叫什么日子啊!”
顾舜华便不说话了,她知道雷永泉妈妈说这个,其实就是想倾诉倾诉。
雷永泉妈妈又道:“舜华,现在我也不想怎么着了,随他们去吧,永泉要离家出走,那他们就走,以后也别回这个家了,我就看着他们闹成什么样吧!”
顾舜华:“阿姨,您也就是说说气话吧,永泉我们不说,常慧的毛病,您比谁都看得清楚,其实您也是恨铁不成钢。”
雷永泉妈妈一听这个,眼泪差点落下来:“舜华,还是你明白我,我这算是做错了什么啊,摊上这么两个,让我不省心!”
顾舜华还能怎么着,少不得劝了一通,雷永泉妈妈也擦了眼泪:“我也不去想他们了,随他们去吧,等什么时候想开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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