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神尊很少出世,不比一千年前频繁出入三界,薛家长子薛玉微,年少受封,风头无两,因为多年征战损伤了根本,无数灵丹妙药维持着如今的仙体,因此,他麾下的仙将仙兵也已经卸甲归田多年,并不足以对上仙境构成威胁。
几乎所有人都会想,也许这是他最过的最错的决定,当然谁也不会明说,毕竟天帝就盼着他身子差,坐守个闲职,也不用太紧张他。
他自己倒是一惯的云淡风轻,温文尔雅地进了金銮殿,拜过天地无极,坐在上仙境专门给他准备的位置上,和其他三世天神明坐在一起,很快就有天女来给他斟茶。
又一男子入殿,一身蓝金色广袖长袍,大步走入云雾之间,站到天帝面前道:“臣来迟了。”
和薛离玉一样,这位天君也引起一片争议,不过不是敬畏声,而是恐惧的议论声。
薛离玉认得他,不为别的,此人是大名鼎鼎也恶名昭彰的太岁神君,俗家名唤,桑宁。
此人名字儒雅,实际上性子懒得很,又掌管着一年的吉凶祸福,因此,他每逢乱世,必出山门。
相反的,这些年头都是太平盛世,可叫他落得个自在,旁人连他的尾巴烟儿都看不见了。
众人一看见他如同看见瘟神,连声招呼,“太岁星君。”
太岁神君点头,他高大潇洒,眉清目秀,巴掌大的脸,长眉如山,鼻梁如峰,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一双眼睛朦朦胧胧,像是浸润在江南烟雨里。
他抬起眼眸望向前方御座上的帝尊,惹得身侧的摇扇婢女也红着脸,别过视线。
岁淮天帝摆手示意他坐下,桑宁点头称是,回眸看了一圈,定在某处,弯眉便是一笑,“敢问这位仙君,身旁可有人坐?”
他看的不是别人,正是孤身一人饮茶的薛离玉。
薛离玉摇头,往身旁挪动些许,桑宁便从容地挨着他坐下,打量他几眼,“这位仙君好眼生,是我没见过你,还是说你不是上仙境的人?”
薛离玉便将身份与他说明,桑宁恍然大悟,亲手为他倒茶,“真是失敬,我竟不知,惩罚个逃犯而已,这等血腥残忍之事也能惊动你?岁淮可真是不地道,非要搞得世人尽知方能彰显出他天帝的威名。”
他年岁恐怕与天地一般长,说话也仗着资历老,口无遮拦,明目张胆地直呼天帝大名。
薛离玉因此多看了他一眼,桑宁还不以为意,一口饮尽杯中茶,拿杯子与他撞上,“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喝酒,薛离玉莞尔,与他饮下清茶。
少顷,薛暮洲和薛灵姒也来了,一左一右坐在大哥后边,看着谈笑风生的大哥,似乎没有要当众和天帝翻脸的架势,心里的担忧也就少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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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望了眼这一个瘟神一个战神相谈甚欢,虽是初次见面,却犹如旧友越聊越投机,心里莫名其妙郁气难消,手掌心摩挲着帝尊大印,不由得望向天边云色。
他身侧的天官清了清嗓,上仙境和凡俗之地都是权力至上,上行下效,等级森明,哪怕是仙,也与凡人没什么两样,这天奴自然也是懂得看眼色的,扬声道:“罪犯何在?押上来。”
大殿外,丁零当啷的铁链声在地上拖,刺耳又难听,二十多位天官包围着正中间的男子,将他带到大殿上,随后纷纷躬身退下。
谢扶华抬起头,血迹斑斑的脸上平静冷漠,他这一抬头可倒好,殿外闲来无事梳洗羽毛的喜鹊鸟都惊飞了,众人有不少直接站了起来,指着谢扶华鼻子“你你你”个半天。
“这龙崽子当年就搅活的三界不安生,这怎么还没死啊?”
“造孽啊!该不会是也学话本里的大圣,把自己名字从生死薄里抹了去吧?”
面对诋毁和不友好的言论,谢扶华倒是很淡然,不卑不亢道:“天帝治我的死罪,我无话可说,但求我认罪后,不要牵连我的族人,我只有这一点要求。”
他那样平静,平静到像一烛即将吹熄的蜡,叫人对他生不起戒心。
薛离玉远远瞧着他,心里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认命了。
他不能看着谢扶华死,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那龙已经一无所有,死了不过是天地间少了个野心贼,活着呢也不见得后半辈子就舒坦。
谁愿意救他?那就是个累赘,谁愿意把包袱往自己身上背?背也背好包袱,对自己有益的。
薛离玉也不能免俗,这一辈子和旁人一样,总是想牢牢抓住一些东西不放,名利与钱财是浮云,其余的——命与运、道与义、忠与信,甚至是往大了说,三界,众生,那是很严肃的词,很难用个人的想法去亵渎定义,他拥有过,知道权柄来之不易,但想舍弃的话一瞬间就能做到。
权势之下,谁能不朽?
不能,谁也不能对着权力不眼红,山河表里、世事轮回,都是无常,能拥有哪怕一瞬也是好的。
权力与生命,是神明的特权。
薛离玉自认打了一辈子仗,他就是怕死,才会拼命打胜仗,不打败仗。
但他也不怕死,他还是个粗人,文邹邹的诗词歌赋他羞于说出口,喝药也是吃了一顿忘一顿,一副无所谓死活的样子,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吗?青山何处不埋骨,和其他神明一样体面的死去,随便埋在一个四季花香的地方,死得好看一点,也算了结残生,真正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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