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父亲的心电图就完全变成了一条直线——他的呼吸停止了。
大夫把一种叫“心率三联”的强心针给他打进去,父亲的心脏在心电图上“抖动”几下,很快就又没有了任何动静。接下来是最后一招,大夫们给他做人工呼吸,我忽然觉得这样做不好,既然父亲的胸腔里都是淤血,这种“程序”还有什么意义?这不是给他平添痛苦吗?如果他还能有知觉的话。
我把大夫手拦住了,深深地向他们鞠了个躬,泪流满面地说:“谢谢诸位了,你们已经尽到了职责。请让我父亲安静地走吧……”
主治医生似乎为这种通情达理而感动,他摘下口罩,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父亲和你都很坚强,节哀顺变吧,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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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得闲
按照回族的习俗,父亲是要土葬的。
他被停放在朝阳门外南下坡的“回族殡葬所”里,那入葬前的最后一夜,仍旧是由我来陪伴着他。
说来也奇怪,1990年的初春,有那么几天是大雪纷飞,雪片大得像纸钱似的漫空飞舞,落到地上就迅速化掉了。望着窗外的雪花,我不大相信会有“天人感应”,但确实体验到了“悲天悯人”。
父亲就这么走了?永远地不再搭理我了?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哪怕是骂我一句或者是一声让人揪心的咳嗽。父亲生于腊月而卒于正月,才六十岁出头,刚好走完了一个人生的甲子。
雪白的布单罩住了他的躯体,按照习俗我要一根一根地为父亲点香,望着袅袅上升的烟柱,我不可遏止地产生了一种“宿命”感,爷俩昨天关于“党旗”的谈话,竟然就是父亲留给我的最后遗言,可终究也没能享受到这份他盼望了一生的“殊荣”,想来现实竟是如此的残酷,这大概就是“命”吧。
忽然间,我看见灵房里有一块墨绿色的帏帐,那是用来罩在逝者灵柩上的,上边赫然绣着四个金黄色的大字:“今日得闲!”
这四个字让我惊骇不已,这分明是淳朴而又勇敢的穆斯林民众对死亡的豁达见解,甚至是一种赞美,有点像藏族同胞在###的时候赞美那“应召而来天的神鹰”一样……
我这时乖命蹇的父亲,您的一生不能说是活得没有价值,但实在太累太累了,今日方才真正落得清闲。
我被这四个大字感动了。
父亲“入土为安”的时候,来了不少的亲戚朋友,墓地周围黑压压一片。
我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头,只是和哥哥、姐姐一起,不停地向前来为父亲“送行”的人们鞠躬,替我们的父亲向人们道谢。
按照习俗,亡者下葬的时候亲人们是不能哭泣的,人们就轮流着,将一锹一锹纯净的黄土撒向深深的墓穴,呼唤着父亲那已经远去了的灵魂。
就在墓穴即将被填平的时候,大家终于忍不住了,像开闸放水,亲朋好友们顿时哭声四起。这哭声告诉我:从此以后,父亲将永远和我们阴阳两界,天人永诀。
这时在我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浮现出墨绿色灵帏上的四个大字:“今——日——得——闲”!
于是,心情竟异乎寻常地平静了下来。
记忆西山
就在纪元咳着鲜血,拖着病躯,日夜奔波在北京旧宫公社的农村水利改造工程;就在文英腆着大肚子,坐在老式打字机前,为大跃进时代繁忙的机要工作汗流浃背的日子里,我出生了,那是1958年流火的7月。
火热的年代、火热的激情、火热的天气搅和在了一起。我妈说,一生下来我就长了满身的痱子。
有人问:这孩子应该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呢?
我爸妈可就费心思了。
按说应该叫“跃进”或“超英”、“赶美”什么的,偏偏姓白的不好这么起名,陈跃进、张超英、王赶美都好,可“白跃进”、“白……”不成,那不是把大家伙的功劳就全都给抹杀了吗?唉!这小东西刚生下来就跟“第二个五年计划”不合辙。
父亲纪元指着襁褓中的我说:看来这孩子没有在大跃进年代里争先进的福分,生就是块白丁的料儿,既然是天亮时分出生,就叫白明吧,这辈子他能活得明明白白就算不错。
另外,我生下来的时候又瘦又小,说不清像一种什么长着四肢的爬行动物。正好有人送给父亲一个偏方,用蛤蚧泡酒据说专治肺病。于是,我爸又给我起了个“别号”——蛤蚧!说完了,他看都不看“蛤蚧”就甩手走了。
据说这时候我睁开了一只粘满眵目糊的小眼睛,偷着瞥了父亲一眼。
按说名字这玩意儿,不仅仅是个简单的符号,自打被书写进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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