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璋说:“‘空城计!’您让家里人都躲着别露面儿,瞧我的吧。”
梦璋又找来了一根白布带子往腰间一系,再拿条板凳门口一坐,嘿,整个是孝子守灵的打扮。
毓宝斋这么惹眼的古玩店能没人注意吗?说着话儿,那洋兵就开过来啦。端着枪刺的洋兵们“叽里呱啦”地叫着来到了大门口,却忽然个个掩鼻,伸头探脑地往院子里张望。梦璋忙起身连哭带比划地说:“家里人都跑光了,停着一位亡人老太太,发送不出去都臭啦。求几位行行好帮我个忙吧。”
那些洋兵捂着鼻子没再往里闯,倒是拍拍梦璋的肩膀说了几句“安慰”话,然后在大门上做了个标记就走了,那意思是“这家不用再进去了”。梦璋擦了把汗,把大门紧紧关上,这才回屋把大伙叫出来。老掌柜的拉着梦璋说:“三爷!您真是个活诸葛呀。”
第二天,梦璋决定要去琉璃厂看看朋友,可到了琉璃厂一看,好嘛,这儿归了德国人管辖啦!几位老铺的伙计见了梦璋后悄悄掉眼泪,说谁谁家的掌柜的前两天上吊了,为什么呀?为的是不受洋气。还听说自己认识的一位朋友,即京城有名的“大刀王五”也被押在这一带。
“王五”这位谭嗣同的把兄弟,原名叫王子斌,也是回族。少年时拜沧州武侠李凤岗为师,在师兄弟中排行老五,又精通刀法,因此人称“大刀王五”。进京之后他开了个“源顺镖局”,就在崇文门的西半壁街一带,因为行侠仗义,在京师颇有声誉。同是回族,所以梦璋和这里也没少走动,有一回市民们给王五送了块大匾,上书“义重解骖”,那场面热闹非凡,梦璋也在其中。
这些日子王五带领徒弟们跟联军血战,杀了不少的洋鬼子,被逮住以后就押在了德军司令部,等着处死。梦璋从心里佩服这些有民族气节的主儿!
说到受洋气,这“洋气”就找上门儿来了,有人正带着洋兵挨家挨户地砸门要东西,梦璋老远看着那位“向导”眼熟,仔细一瞧,这不是大眼儿贼吗?怎么着嘿,这会子摇身一变又成了八国联军的“红人儿”啦!
大眼儿贼领着洋兵,一边说着半生不熟的洋文一边指指点点,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中国人,梦璋再一看这几位都认识,不是六国饭店的帮厨就是某公使馆的下人,他们吃过几天洋饭,现在全都反姓儿了。
大眼儿贼走在最前头,到了跟前看见了梦璋,先是一怔,然后“妈呀”一声扭头就跑,边跑边喊:“鬼呀——有鬼——!”明白了,他以为梦璋早就死了,今儿个是活见鬼啦。
梦璋哥几个正谈论着王五的事儿,如今大眼儿贼却撞了过来,他们耐不住性子,喊着:“打个杂种操的!”就追了过去。那主儿跑得还真快,没等梦璋他们追上,哥几个就先被洋鬼子逮了正着,一根绳子全给绑了。梦璋气喘吁吁地用英文连抗议带解释,几个德国兵不吃这套,所幸的是没杀他们,但却通通拉走做了苦力。
东岳庙见闻
梦璋哥儿几个当作苦力,被德国兵全给押解到了朝阳门外的东岳庙。这座北京城东的大型庙宇始建于元代,原是正一派玄教大师张留孙的香火之地,说起来这里是华北地区最著名的道教建筑。梦璋对这儿挺熟悉,因常来常往所以间接认识了这里一位姓华的住持。
现在这里边被德、法、日三国的军队占领着,指挥官是个德国人,叫萨震德。梦璋他们被抓进来的时候,正赶上萨震德指挥着洋兵把东岳庙里的文玩、经卷、古书、字画等全给抄了出来,装了好几大车。
抢了就抢了吧,萨震德还逼着华住持签字,说是东岳庙自愿将这些宝贝“献给”联军的。华住持说死说活就是不签,指着鼻子骂:“你们这些洋‘丘八’,做事不留德行要遭报应的!……”
谁都知道,这东岳庙里头有不少的“地府造像”,阎王小鬼儿七十二司,一个个龇牙咧嘴,瞧着也怪吓人的。萨震德懂点儿中国文化,要不怎么知道抢了人家的庙产,还要打个“收条”呢,兴许他认为这东方的阎王爷和他们西方的撒旦是叔伯哥儿俩,怕日后回家被他“撒大爷”找衅起来不好交代,就没敢再难为庙里的人。
梦璋老远地朝住持一挑大拇哥喊:“老爷子,有种!”“哐!”后腰上就重重地挨了德国兵一枪托子,梦璋由此落下了腰病,一辈子没离开过膏药。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和我哥玩藏闷儿,在大人的床底下找着一个破皮箱子,翻出了好几贴狗皮膏药,我爸说:“这东西可得留着,是你们爷爷的遗物。”
据说在某次“忆苦思甜”大会上,我爸曾对台下的广大群众“诉”了他爸爸的这段“苦”,并把这些膏药作为受“帝国主义欺负中国人的罪证”向人们展示过。这样,我才记住了爷爷有过这么一段遭遇。
抬棺材的苦力
苦力这活可不是人干的,梦璋他们被洋兵逼着在朝阳门一带的大街小巷里抬死人。
这些死人有被炮弹炸死的、有被洋兵用枪刺挑死的、有重节者,未等洋兵进城就先抹脖子上吊的(据说当时的国子监祭酒熙元,就举家服毒自尽了),也真有出殡出了一半,活人跑了把死人给撂下的,梦璋还就赶上了这么一回。
说不清是在哪个街口儿,被撂着一口黑漆大棺材,上边用竹片扎成“罩盖”,满铺彩缎。一看就知道出的是大户人家儿的殡。数了数,是六六三十六人抬的“太平杠”,可梦璋他们这群“苦力”一共才十几个人,不是穷书生就是古玩店里的伙计,放到太平时期,打死他们也抬不动呀!
这会儿没辙了,洋人的枪刺就顶在腰眼儿上,抬不动也得抬!过去这“抬杠”可是讲究极了,前边有打响板儿的指挥,三十多号人一块儿使劲,脚底下不能乱,那是“杠房”里行家里手们的绝活。
梦璋他们可就苦喽,这棺材停放有日,加上天气炎热,里边的尸体已经腐烂,顺着棺材底儿往外渗黄汤子,弄得这些抬棺材的人满手黏糊糊的。好不容易抬到了一块荒地,挖个坑准备下葬,结果这坑儿还挖小了,棺材只顺下去一半就死活不动了。
洋兵不干,逼着他们返工,这下子可是要了他们的盒儿钱,凭这十几号人说死说活是再也干不动了,洋兵就下了黑手,“扑哧”一刺刀就挑死了一位伙计,大伙全趴在了地上哭爹喊妈。
梦璋这会儿是真急眼啦,心想反正都是死,就挺身而出高声地和洋兵们辩理,据说那曾是一大段儿漂亮的英文道白。不敢说真的就把洋兵给镇住了,但他们似乎觉着这主儿的英语咋那么棒呀?就惊奇地眯起眼睛看着梦璋。
恰巧有几个缠着头巾的英属印巴士兵路过这里,跟德国兵嘀咕了一阵,就把梦璋给提溜出来说:“这个人我们有用。”梦璋借机要求道:“带我走可以,请帮忙把大伙放了!”洋人八成是看着这些“苦力”实在是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勉强同意放人。
梦璋看着伙计们四散而去,抖了抖身上的泥土,转过身来对洋兵们说:“走吧!”
几位印巴士兵一直在看着梦璋,此时哈哈大笑并拍着梦璋的肩膀,伸出拇指说道:“你真棒!是天主教徒吧?”梦璋没敢吭声,就跟着洋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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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梦璋成了“No。One”
不承想洋兵们把梦璋给带到了东交民巷附近的英国兵营,那时候国人中能精通英文的也确实不多,因此洋人们对梦璋还挺客气,先请他吃了顿“番菜”,就是后来人们俗称的西餐。梦璋早已经饿得是前腔贴后腔了,满手的死人味儿都顾不上洗,就足撮了一顿。吃完了饭以后,梦璋开始四处打听登莱普的消息。
嘿,这儿的洋人还真就有知道他的,说登莱普是个“怪老头儿”,义和团攻打交民巷时大伙都得练习打枪就他不干,让他指挥躲在这里的中国教民修筑工事,他也不干。甭管外边打得多热闹,他只是一天到晚地拿着个破毛笔,蘸着水在地上写中国字儿。现在联军胜利了他仍旧不出来,还是一天到晚地在地上写,嘴里咿咿呀呀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有人说他是被义和团给吓疯了……
很快,梦璋就与登莱普见了面,两个人抱在一起,半晌说不出话来。登说白又黑又瘦,白说登是又老又丑。登莱普哭了一会儿又笑,笑完了又接着哭,旁边的洋人们各个摇头说:“这个老头儿真的是疯了!”
其实疯没疯梦璋清楚,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登莱普拉着梦璋的手说:“感谢万能的天主,保佑大家平安无事。还记得我送给你的十字架吗?现在我要帮助你尽快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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