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清晨,哈密清军营伍照例是疲惫不堪的一夜戒备过来,弟兄们全都抱着兵器,蹲在铺位上不曾合眼。城守尉吕西坤大清早才脱了盔甲,伸伸懒腰,打个哈欠,钻出土城准备方便一下,忽见不远处的坡下那片苜蓿地里隐约躺着一个人。这人躬着身子,头埋得很深,看上去还在挣扎。吕西坤警觉起来,赶紧叫了两名老成点儿的兵士,一起跑过去查看。
这一看吓了一大跳,此人却是本营修武佐校尉伊玛木。只见他背上中了一箭,流的血已经湿透衣服。对面准部的守望哨所,最近的一个离这里还有小三里地,不用说,伊玛木准是背着这支箭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起码也跑了两里地,最后实在不行了,倒在本营前沿。伊玛木的身体虽然还在微微颤动,但手脚已经有些僵硬,少说倒下去也有两个时辰,还算发现及时,人勉强还有一口气支撑着。吕西坤急忙吩咐兵士们,将伊玛木抬到营伍中安置好,一面喂点盐水,一面找来营医给他拔箭救命。
吕西坤知道轻重,跨上快马一口气飞奔都统大营,把消息报告给哈密都统哈尔泰。哈尔泰一听,脸上的肉连跳不止,一分钟都没敢耽搁,轻衣小帽赶了过去,一直守在伊玛木的身边,直到他第三天醒来。
伊玛木醒来时,哈尔泰早支撑不住,已经在旁边的铺位上呼呼睡着了。一名小个子勤务兵喜颠颠地要去禀报吕守尉,被伊玛木叫住了。伊玛木将信将疑地问勤务兵:“我真的回到哈密营伍了吗?”
勤务兵高兴地直点头:“这还有假,你中了准噶尔营哨放的箭,要不是吕守尉发现得早,恐怕就没命啦!”
说话声吵醒了哈尔泰。他一看伊玛木醒了,一骨碌从铺上爬起来:“啊呀,你可醒啦!”他跑到伊玛木铺沿上坐下来。伊玛木急切地想说话,被哈尔泰制止了。他一面拉住伤号的手,一面吩咐去备饭:“饿坏了吧,吃饱了肚子再说……”
这一提醒,伊玛木还真的感觉到肚子饿了。这时吕西坤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条进来了。他和伊玛木多少有点交情,每天这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条都要端进来一次,看伤号没醒,就又端回去。据说这样多端几回,伤号虽然不吃也饿不坏身子。吕西坤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一脸的疲倦,但看到伊玛木醒了,还是禁不住满面笑容,说:“你小子这条命真值钱,都统他老人家亲自守了你三天三夜啊!”
大家把伊玛木扶坐起来。一碗面条呼噜呼噜几口就吃完了,又要了一碗,又是几口见底,伊玛木这才抹抹嘴。哈尔泰吩咐吕西坤和那个勤务兵出去,把门关紧,房前屋后加两个岗哨,特别交代要吕西坤亲自守住门口,任何人不许进入。哈尔泰都统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这才小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禀大人,小的打听了天山南北所有朋友,都没找到钦犯线索。”伊玛木把早就想好的瞎话,如数抖落出来。他一边编着瞎话,一边用眼角瞟着哈尔泰的脸色,惟恐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对自己失望,便又正经八百地补充道,“临来那天有个朋友说,他在南疆库车那边好像……是见到过这么一个汉人……”
现在正有一个可怕的阴谋缠绕着伊玛木。这与达吾提的先祖鄂对和热依姆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必然在他们的命运深处烙下鲜明的印记。
也许您觉得不知所云,这没有关系。事实上,到目前为止,连当事人伊玛木也是一头雾水。那么,哈尔泰都统似乎是事情的始作俑者。然而,谁又能保证他就不是那一道被看的风景?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大家都在没命地寻找,有的人在寻找财物,有的人在寻找时光,有的人在寻找机会,而有的人则在寻找人,没有谁可以是最终的谜底,而这恰好就是谜底。眼下,还是让我们闭上眼睛,着意体味一下那位可怜的哈密都统哈尔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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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玛木的往事(2)
哈尔泰的耐心是有限的。于是这位都统大人急切地打断伊玛木,瞪着双眼追问:“你朋友见到的那个汉人,是不是带着一个女子,而且长得还很不错……你那朋友没说他去了啥地方吗?”
“小的付给他一些银两,让他再替小的打听着。小的是怕您老等急了,所以就先赶回来禀报一声。”
哈尔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嗨,你应该探明了准信才回来禀报嘛……你跟那位朋友怎么约的呢?”
“小的去找他,我们约好一个月之后在库车碰面!”
哈尔泰想了想,说:“也只好这样了,你先疗着伤吧,身体复原了再说。我去吩咐,把你那个洛阳姑娘接过来伺候你——本都统可没亏待她呀!”他轻轻地咂着嘴,脸上堆满失望,“你呀,你呀,叫我如何跟朝廷交代?!”
见都统如此郑重地提到朝廷,伊玛木多了个心眼,便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小的斗胆多问一句,这件事情对大人您真的是这么重要吗?”
哈尔泰一脸肃然:“当然重要!身为朝廷命官,只能想着舍生忘死为国家效力,为朝廷分忧,既然是朝廷有命,咱们这些效命疆场的人,责无旁贷嘛!”说着说着又沉下脸,“伊玛木,你得给我记住喽,这件事到此为止,外面对谁也不许说,说出去可要掉脑袋啊!”
伊玛木怎么会知道,自己在神鬼莫辨的时候,已卷入皇宫内廷的麻烦之中。事情由来,据说原是一桩见不得人的丑闻:一个大内高手,在宫中采花问蝶,居然拐走当今皇后身边的姑娘!一向与皇上情深意厚的东宫娘娘,为了洗雪耻辱,下决心要捉拿逃犯,否则她还有什么脸面管束后宫,还怎么去心安理得承幸皇上呢?
可是,这件事又不能声张,毕竟家丑不可外扬,皇后娘娘只能悄悄寻找后宫的门径。她把事情交给了一个很难走露风声的人,这个人就是资深太监刘进忠,而哈尔泰只不过是刘公公手中的一个棋子而已。最初,都统大人是无利不起早,就是想谋个仕途的终南捷径罢了,后来皇后娘娘盯上了他,事情成败就不是简单一说的问题了。过去在郎卫营当差的经验告诉他,凡是不小心知道了禁宫秘密的人,就没有能够逍遥自在活下来的。
哈尔泰是前朝号称“西域王”的年羹尧安插下来的。本来他只是京师郎卫营的一名小校,经年羹尧远房亲戚举荐,几年工夫驴打滚似的混到边地都统。眼下年羹尧黄花不再,想往上爬不容易,想回京师郎卫营更比登天还难。所幸与内务府老太监刘进忠还有一丝瓜葛,平常见面都要托个关照的话。刘公公年初捎来密信,说是有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只要他哈尔泰帮着后宫把这件事办体面了,非但调回京师郎卫营不成问题,赏银和晋升的事也不在话下。
哈尔泰经过细心摸底,秘密选出一彪人马来办此事,其中维族兵士伊玛木是他最看好的一位。于是,他利用职权给伊玛木谋了个九品修武佐校尉,准他告假回家。这才有了回程上的这些曲折。伊玛木当时只是想找个借口回家参加妹妹的婚礼。他打算婚礼过后溜达几天,回来编几句谎言对付一下也就过去了。可事有凑巧,婚礼期间他认识了色提巴尔第,也就是他和哈尔泰提过的那个朋友,听他提到那个他几乎忘了的都统大人再三交待的名字……但伊玛木仍没有把都统大人的事放在心上。
他回程时会来到阿尔夏纯粹是个意外——两个孩子造就的意外,可这个意外造成了他的新的意外,也给他的妹妹、妹婿日后的生活带来了改变。
事情要往前追述到热依姆和鄂对的婚礼。
那天婚礼过后,关大良的两个孩子关玉红、关玉川被鄂对收养在身边。鄂对的父母和热依姆对孩子十分尽心,虽说语言不通,但吃穿照顾得很周到。可是两个孩子总是想念亲人,成天闷闷不乐。为了哄孩子开心,鄂对和热依姆挽留会说汉语的伊玛木,不要再离家远去了,多来陪陪两个孩子,一来说说话,二来也教孩子一些维语。伊玛木不好推脱,嘴上应承了,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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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玛木的往事(3)
那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伊玛木和鄂对还没有睡,两个孩子又在伤心痛哭。孩子很懂事,怕吵着人家,用毯子把头蒙住偷偷哭,这让鄂对一家人心里更加难受。伊玛木乘机提出,他要把孩子带到哈密去,他说:“那里汉族人多,兴许孩子会好过点。再说……我会给孩子找个好伙伴。”他没细说下去,但主意已经有了,到了哈密有李翠莲搭伴儿,还怕孩子不习惯吗!
鄂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他同意了。
第二天,伊玛木带着两个孩子出发了。
伊玛木提前备了一匹好马,把两个孩子搂在马背上,一路跑一路跟孩子交谈。他告诉孩子们,要带他们去汉族人的地方,那边有很多汉族的孩子……
“我们不去汉族人的地方,我爸说过,汉族人里面有很多坏人,我们斗不过他们……”孩子的眼睛天真无邪。
伊玛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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