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4)
在墙上,雷金纳德?波纳比好像在对她微笑着眨眼。
“不可能,德克不会这么做的。”
阿莉亚开始翻德克的办公桌,胡乱地翻着。她要找——什么呢?她丈夫的秘密。这张古色古香的办公桌是红木做的,很重,在地毯上留下了深深的凹印;这桌子不是德克的爸爸维吉尔?波纳比留给他的,而是他爸爸的赞助人——富有的安格斯?麦肯纳留下的。阿莉亚不太了解这些已故的人,她也不想去了解。她嫁的是德克,不是他们全家。阿莉亚讨厌德克的家庭!噢,这个拉盖书桌到处都是秘密。男人的秘密。到处都是文件架和抽屉。桌子上到处是包着玻璃纸的雪茄,大多是带甜味的科罗纳雪茄。一沓沓用橡胶带捆着的注销支票,收据,帐单。还有银行结单,国税局的表格,商业书信和保险单。(没有私人信件吗?值得怀疑。)阿莉亚像一个挨了踹的小狗一样,呜咽着,她拉开抽屉,发疯似的翻来翻去。我不是这种人。这不是阿莉亚。瀑布那里的薄雾已经飘进屋了,像口水一样恶心。阿莉亚已经看不清楚了。她摸索着翻弄德克的支票簿,急促地喘着气。证据?丈夫背叛她的证据?她想不起那个女人的名字了。但是不会有别的女人了。
德克工整地记录着1961年8月,9月,10月,最近的一次是11月;他都给‘N。奥谢克’开了五百美元的支票。阿莉亚喘着粗气,感到一阵眩晕。‘N。奥谢克’如果她是德克的客户,那德克为什么会给她钱呢?
为什么会给她钱?
补偿她提供的服务吗?
还有其他奇怪的——可疑的——记号。每个月向波纳比财产管理公司支付365美元。德克为什么给自己家的公司开支票呢?这意味着什么?“‘卢卡斯山的住处。’德克把他的情人就安置在那里。噢,老天哪。”
阿莉亚感到身后有动静,她有点心虚,转过身来,发现书房门口站着个面容消瘦的男孩子,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年龄特征,表情过分深沉,不像小孩儿,个头又太小,不像少年,他黄黄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皱纹,忧虑的双眼就像鱼鳞一样在金丝边眼镜后面闪动着。(噢,这该死的眼镜!这眼镜才配了几个星期,但阿莉亚一看见它,就想把它从男孩儿的鼻子上拽下来,摔成两半。)这男孩儿的法兰绒衬衫皱皱巴巴,扣子也系错了,校服裤子两条腿的膝盖处还有许多污渍,早上出门之前,他的衣服裤子可都是洗得干干净净,熨得整整齐齐的。阿莉亚受惊过度,一时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他是我的孩子,我错了。
这男孩儿焦急地问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
沙哑的声音:如果砂纸会说话,大概就是这种声音。
阿莉亚努力让自己恢复常态,非常努力。“钱德勒,天哪,你吓死我了。悄悄跑到我身后,就像个——像头乌龟!”阿莉亚的双手紧握在一起,这样才能令它们不再发抖。她当时一定是面色惨白,脸上的雀斑就像感叹号下面的那个点儿。然而阿莉亚对钱德勒说话的时候,还是保持着平时那种责备的口气,就好像孩子已经习惯这样,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舒服,别的法子都不行。
钱德勒吞吞吐吐地说:“我——刚才听见您哭了,妈妈。我还听见您——尖叫。”
阿莉亚生气地回答:“你并没听见我尖叫,钱德勒。别说傻话了。那不是我。”
2
我去了地狱,在这里,你看不见,也无法呼吸。黑色的烂泥包围着我,喘不过气。置身于羞耻之中。
最近几个星期,几个月。让德克觉得疲惫不堪但又兴奋不已的日子,每天都是从早上开始,到凌晨才结束。德克忽略了其他的客人——那些付给他钱的客人,全都是因为爱的运河。
一点儿没错,德克正向尼亚加拉县地方法庭提交上诉。他要替他的当事人状告尼亚加拉大瀑布市,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卫生委员会,尼亚加拉大瀑布市的教育委员会,斯万化学公司,尼亚加拉市长办公室,还有尼亚加拉医疗检测处。他从来没有写下过这么慷慨陈词、充满力量的文字。但是他主要的工作还是探测取证,他开着车,偶尔步行,深入这片人间地狱。
德克有时觉得自己就像那些早期倒霉的探险者,他们在连接着两大湖的宽广河面上奋力摇着桨,当意识到水流湍急而他们已经跨过“最后界限”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汹涌的白色急流刚好打在山羊岛上。起初觉得以这样的速度摇桨,船一定会前进;后来就会发现什么速度啊,推力啊,原来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样的事情正在发生。
德克让自己回过神儿来,他已经跨过冥河,进入了他一无所知的地方,通常是在县的档案大楼,或者是在他豪华的大船上,那艘好似冥府渡神者的大船。
越过尼亚加拉大瀑布市的工业城,他们进入了另一个区域。这个尼亚加拉河畔闪动着波光的旅游城市真是大不一样。世界奇迹,世界首选度蜜月的地方,风景大道上,保留着另一个时代留下的古老而堂皇的酒店,从六十年代初才开始更换成一些更为现代的酒店和“汽车旅馆”,未来公园还有花园。怒吼的瀑布激起的不断上升的雾气。德克不能理解这就是人间地狱中的第二个城市,它向东延伸许多英里,与河岸的居民没有任何关系。它们是孪生儿,但却是畸形的。这里有尼亚加拉大瀑布,还有尼亚加拉大瀑布市。一个是美丽的,带着恐怖的美丽;另一个则是丑陋的,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把它变得如此丑陋。
。。
地狱(5)
人为造成的有毒物质,人为造成的死亡。
“只要是蓄谋,就算是谋杀。这已经超出了过失的界限。‘对于人命的恶毒漠视。’”
从大瀑布输出的巨大能源,使得尼亚加拉大瀑布区的一些工业得以运转,这是大瀑布与这个繁荣的工业城市之间唯一的纽带。但是必须意识到这个纽带的存在,这可是好几百万美元的生意:尼亚加拉水电站。但在无知的人看来,这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在无知的人看来,很多东西都不存在。
“他们没有良心啊,我善良的。”
我善良的德克正在努力把所有的事查个明白。
那几个地方的人曾粗暴地拒绝过妮娜?奥谢克,阻挠过她的询问,还对她撒过谎,但是德克在这些地方却受到了善待。他是个律师,有执照,所以他有权在纽约州从事法律活动,而且他很明白市民和律师都有哪些权利。他要求查看县里的档案,企业所有权的合同。他还要求查看县里的健康记录,以及尼亚加拉县分区理事会的会议记录。在城市和县大楼四周,他知道该去哪些地方,尼亚加拉县法院,尼亚加拉大瀑布区律师办公室。他提出问题,而且坚持要得到答案。他不只是威胁说要传唤证人,尽管他的确这么说过。他才不听跟班儿的随从们说的那些模棱两可、企图敷衍他的“废话”,就算在市长韦恩那里,也不例外。面对那些受雇于当地政府的律师同行、行政官员,还有斯万化学公司的董事们,德克一直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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