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见我若无其事地随着她一点点走向含清殿,看了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坠儿,悄声说道:“奴婢并没有和淑妃说其他的,娘娘放心。”我冷笑道:“你没有说,只是迫于压力,不敢罢了,并不是对我有多忠心。”
锦心似乎也没有想要反驳,只是很认真地说:“娘娘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奴婢寻求依附也不过是希望在宫中平稳,待到年龄大些就放出宫去。可宫里起起伏伏,一有风吹草动,奴婢这样的草芥之人当然会随风摇摆。”她这样说倒是把自己的阳奉阴违盖上了理所当然,反倒不好让我再多说什么。
“你今年多大了?”“奴婢今年二十有二了。”“想不到你居然还比我痴长三岁。本宫入宫也有些年头,宫中的心酸也深有体会。本宫能够理解你的不容易。只是你只想着要出宫吗?以你的身份,才貌,嫁与侍卫和太医之类的朝廷官员也绰绰有余。”
不知道是不是我被阳光晃伤了眼睛,锦心的眼睛在阳光下泛出一丝丝粉红。“出宫是最好的,无拘无束,找一个好人家嫁了。”我不需要去猜测她的眼泪是为了什么,每一个人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都有不能触碰的伤痛。我不再说什么,只叫锦心好自为之,便丢开她的手入了淑妃的寝殿。
“姐姐做什么呢?”进入内殿却不见淑妃,便扬声问人。只见淑妃只穿着一条翠绿新黄钩边的抹胸长裙寝衣,身上批了一件樱色的蝉衣,像是在身上裹了一层云雾,飘渺迤逦。“姐姐这是怎么了,还没有这样热,便穿得这样少。”
淑妃红着一张俏脸,抬手让我入座,边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觉得沉闷心烦,浑身冒虚汗。”我奇道:“怎么呢?不会……不会是有喜了吧。”淑妃听后嗔怪的白了我一眼,说道:“昨日才来的月信,哪里是有孕了。皇上也是好久没有来本宫这里了,连赫允都经常拉着本宫的手问‘父皇忙什么呢,怎么不来看我’。”
淑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要不是有求于我便不会叫人去特意请我,我却也只装作不清楚,只同她说些有的没的。只见淑妃一边同我玩笑,一边转身去拿放在榻上的蒲扇。这一转身便刻意地将背后的玄机展露在我的眼前,我就是想忽视也是不能够了。
淑妃再转身回来的时候,瞧见我眼中的惊诧,似乎很满意,但也只得装作无知,问道:“怎么了?眼神怪怪的。”“娘娘果然是有福之人,连胎记都跟别人不同。”淑妃被我瞧得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莞尔一笑道:“妹妹又打趣本宫,本宫自知没有坦胸,怎地好端端的就叫你看到胎记了。”
“娘娘的胎记不在后背吗?”“什么后背?本宫背后并没有什么胎记呀。”我忙拉着淑妃坐在了梳妆台前,指着铜镜里的背影说道:“娘娘快瞧!”淑妃装模作样地转头一看,赫然见到一个模糊的展翅凤凰的胎记印在她的右肩上。淑妃吃惊地看着我,连忙用手假装抓了抓,确实不是画上去的。
我见淑妃演得正起劲,便忙说道:“娘娘既然说这不是生来就有的,便要叫太医来好好瞧瞧,万一是什么病症,耽误了可就不好了。”说着便叫锦心去太医署请太医,并刻意地摸了摸头上的金黄的龙吐珠步摇。
不多时,没有等到太医,反而是天诺大步跨了进来。我和淑妃都吓了一跳,连忙跪地请安。天诺
忙不迭地将我们两人扶起来,一脸担忧地说道:“朕本打算去昭和殿看望太后,半路上遇到了你宫里的锦心,慌里慌张的样子,一问才知道你身子一直不舒服。你也是的,不舒服要早说,怎么藏着掖着的。”淑妃何曾想到天诺一听她的“病”会急忙赶来,一脸的吃惊和感动,恨不得马上掉下泪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以为睡几觉就没事了。”淑妃见天诺来给自己撑腰,更是装出柔弱的样子来。不大一会,太医便急色匆匆地赶了来。过了许久,却仍然也说不出病症来,只说有可能是心急忧虑造成的盗汗。
天诺怒喝道:“庸医!淑妃有什么可忧思的,找不出病因就胡说八道!”太医见天诺动了怒,忙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只得又硬着头皮问了几句,淑妃也照实回答。我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可见太医手足无措的样子,便开口道:“娘娘背后新长了一方胎记,不知道这病是否跟这个有关。”
太医一听,想到自己活命有望,便叫淑妃转过身去瞧看。因是男女有别,君臣之分,便叫淑妃背对铜镜而坐,太医瞧着铜镜里的倒影来观察。淑妃别扭地将自己的蝉衣脱掉,露出香肩来,也放飞了一只橘红色的火凤凰。
太医这样一瞧,赶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多说一句。天诺冷着脸问道:“你只管如实回话。”太医抬头瞧了瞧天诺,又战战兢兢地瞧了一眼淑妃,还是开不了口。我便说道:“你只管只说就好,找不出病因,你不是也没有好果子吃嘛。”太医这才缓缓直起身子说道:“皇上恕罪,这……这是仙道之人转世后留下的印记啊!”
“可是被吓糊涂了,即便找不出病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苦编这些瞎话。人人都有胎记,更何况这个又是后生出来的。”淑妃笑道,把这话当做笑话。可是太医却一板一眼地说道:“微臣并没有胡说,人人都有胎记不假,但是胎记的形状却不尽相同。像娘娘背后朱雀的形状实在独一无二。”
天诺一直端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问道:“既然与众不同,可有何说法吗?”“朱雀主南,正巧是娘娘居住的含清殿。朱雀又俗称火凤凰,正是女主之兆。”话言尽于此,还有什么好说,凤凰本就是能够跟金龙并列的神兽,而唯一能够享有凤凰身份的女子不就是皇后嘛。天诺挑眉,盯着淑妃。
被天诺凛冽的眼光扫到,淑妃慌忙地跪在地上。“皇上切莫听信,这些都不过是无稽之谈。如今后宫有主,又怎会出现两只凤凰!”天诺冷哼一声,转头说道:“太医吴氏,妖言惑众,扰乱正厅,削其职,终身不得录用!”
淑妃见自己安排的人突然之间被天诺贬了官,一时也无措起来。看着天诺冰冷的眼神,她也只得不住地磕头。“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知错。”许久许久,满室只有淑妃砰砰磕头的声音,眼见着淑妃的额头又红又肿,再磕下去便要出血。天诺这才缓声说道:“你有什么错,谁没有个三病无灾的。他看不好你,朕便再找个医术更高明的。”说罢,便又好生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天诺前脚刚踏出含清殿,后脚淑妃便瘫坐在了地上,无望地看着我。淑妃的本意是想借我的口转述给天诺,并能够让阖宫知晓。有了舆论的支持,她也能为自己谋得多一重的胜算。不想我叫锦心提前去请天诺来,让她自己一人自说自
话。
我将淑妃搀扶起来,温声安慰道:“娘娘没事吧。”淑妃摇了摇头,只是叹气。“这下没有办法了。”见淑妃说了明话,我也便不再遮掩,埋怨道:“其实娘娘也太过心急了。”淑妃像是突然回了神,问道:“怎么说?”
“新后刚立不久,正是立威的时候,娘娘不假装服帖也就罢了,怎么还好顶风上去惹皇上不高兴。诏书是皇上亲笔所写,如果新后不能让众人服从,皇上也会从中协调的啊。”淑妃这才恍然大悟,懊悔不已。“是本宫太急功近利了,只是心中总想着她没资格。”
“有没有资格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更何况她入宫以来一直得宠,受重视,而且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即便是皇上心疼你要废黜,也要寻出个由头来不是。更何况娘娘背后的东西,也不过是些虚无,有人信,有人不信,难以服众。”我一口气说完,见淑妃渐渐颓下的双肩,心里肯定着她这一次,可会彻底将我看做“自己人”了。
果然,淑妃拉着我的手说道:“还好皇上这次没有怀疑到本宫的身上,不然本宫真是……还好还好。以后本宫有什么想法就先告诉你,你聪明,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办什么事。帮本宫筹谋筹谋,待到功成之时,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
一耳朵听着淑妃的异想天开,一耳朵转瞬就把她说过的话丢得一干二净。我笑说:“娘娘客气,嫔妾唯娘娘马首是瞻。”
告退之后,在含清殿的门外拦住了要进屋服侍的锦心。“手脚利落便好,嘴上的门可要把住了。祸从口出,你不会不晓得。”锦心低眉顺首地点头称是。
走在回宫的路上,坠儿扶着我说道:“娘娘觉得锦心可靠吗?”“这宫里本就也没有可靠不可靠之说,全当个人能够掌控全局,不让别人钻了空子,将布局打乱。锦心虽然可疑,但不足以破坏,只要不是乱来,不足畏惧。”
我看着坠儿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像丢了魂似的,想什么呢?”“娘娘说宫里没有可靠不可靠之说,那便是连奴婢都变得不可靠了。”没想到我无心的话,被她听到耳朵里就变了味道,好笑道:“好坠儿,本宫说的是宫里,你是本宫家里人,自然不能被拿来比较。”这样哄着,才渐渐放开手去。
“让你办的事都办妥了吗?”
坠儿骄傲地说:“娘娘既然说奴婢是家里人,自然没有办不成的道理。”
正说笑间,却见依萱迎面走来。“嫔妾给俪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起来吧。”只见依萱身穿一件鹅黄淡墨的水运图宫裙,越发显得她娇小可爱。“宏佳婕妤几日不见,越发标致了。”
“娘娘说笑,若说容颜,哪里有人能够与娘娘比肩。”对于她口不应心的奉承,我也不过是一笑而过,便和她擦肩而过。既然她依附淑妃,此时便也定是往含清殿里去,我便不挡住她的路。可她却回头说道:“娘娘的心思嫔妾猜不准,可嫔妾的心,想必娘娘也模棱两可吧。”
“你的心思如何,本宫没有兴趣去揣测。等时机到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依萱笑了笑说道:“是了,等到时机成熟了,娘娘便知晓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坠儿望着依萱的背影,啐了一口说道:“最讨厌她阴阳怪气的说话。”
这时,只见环儿快步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娘娘,让奴婢好找!娘娘,快……快回宫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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