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凉的薄荷香将我的思绪从黑暗中拽回,再睁眼,看到的仍旧是一张张鄙夷、猜忌的脸。这场噩梦还没有结束吗?仿佛我已睡了好久。后背的血迹干涸,粘连在皮肉上,动一下便牵扯一分,然后又渗出新鲜的红色。
我挣扎着爬起,却也只能用一种最卑微的方式跪趴在太后的面前。“臣妾冤枉……”其他的,我再也说不出口。全是的力气被掏空,更有屡屡目光将我凌迟,露出森森白骨。
太后也不是冷血之人,对于我的痛苦与垂死挣扎,她不能不说还有一丝动容。太后将语气放缓,说道:“哀家说过,会保住你的位子,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苦苦相逼?究竟无时无刻不在逼迫我的是谁?是这如花美眷,还是太后的皇家尊严?是这天潢贵胄的身份,还是尔虞我诈的深宫?
“臣妾……真的冤枉!”
太后见我再也不肯多说其他,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说冤枉,哀家便会尽快找到真凶,你跪安罢。”见太后没有判我死罪,倩雪、阿润还有景瑶她们都不觉松了一口气,即便我此番回去不能再行动自由,她们也必定会想法设法替我洗去冤屈的。
正当我放下心来准备回去的时候,禧妃突然站出来,扑通跪倒。“皇上,臣妾替赫允情愿,永不登太子之位!”正扶着我退出去的倩雪听到如此说,便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禧妃听见也没有理会,只是梨花带雨地捏着天诺的裤脚。“臣妾知道赫允生性愚笨,难堪大任。况且赫允年幼,万万离不开生身母亲。皇上福泽深厚,眼下虽只有赫允一位皇子,日后必定子孙满堂,臣妾不能不为赫允筹谋啊!”
一段话说得驴唇不对马嘴,语气中的担忧与恐慌更是像撒出去的香水,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我死死地捏着倩雪和阿润的手,直要将她二人抠出血来。何时静嫔又依靠了禧妃这棵大树我竟不知,难道当初因为白妃的事放她一马终究是错了吗?放虎归山,伤了的终究还是自己。
天诺凝视着我僵硬的背影,将禧妃从地上扶起来,安慰道:“赫允还小,朕也正当壮年,禧妃的话倒像是逼朕退位似的。”虽是调侃,但是我听出里面的疲惫。禧妃听见天诺如此,早又惶恐地跪了下去。天诺无法,只得说道:“折腾了大半夜,太后和朕都累了,你们各自回宫罢。”
“皇上!”哈哈,我在心里一阵狂笑,如今我落难,怎么会少了邢梦露这个冤家。她轻移莲步,跪倒在天诺面前。“臣妾也请皇上念在禧妃娘娘诞育皇长子的功劳,保其母子平安。”
天诺本就不愿意再多做纠缠,见邢梦露又出言制止,终于失去了耐性。“朕已经叫你们都退下!”邢梦露虽然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皇上这次心慈手软,日后必定会后悔的!”天诺一掌将邢梦露打到地上,雷霆震怒。“你敢威胁朕!”
邢梦露是文淑仪的胞妹,又是家中幼女,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到这种羞辱。只是打她的人是皇上,她即便再委屈也只得跪地求饶,生生地将眼泪逼回去。“臣妾不敢!”静嫔看在眼里冷笑一声,便又摆出一副同情的脸面将邢梦露扶起来。
“皇上息怒,惠妹妹也是替皇上着想。”说罢又偷眼去瞧禧妃,复又说道:“此番变故皆出在孩子身上,禧妃娘娘又是宫中唯一
诞下皇子的人,势必会害怕。”静嫔将目光移到我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再遇到居心叵测的人,只怕到时不光是要母子分离,还会性命堪忧呀。”
“静嫔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和太后都没有明断,娘娘怎么就能够断定这次不是意外!”我本想叫阿润住口,现下多说无益,却仍是没有拦住。脚下一软,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妹妹就算百般维护,也无法替婕妤洗白。倒不如请婕妤自己说说,为何太后前脚刚扶持付妹妹去伺候皇上,婕妤便成为了公主的义母,又怎么碰巧景泰宫失火,皇后殡天而婕妤却逃出生天!”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静嫔这样说来,所有的疑惑就迎刃而解了。天诺与我空有恩爱表象,太后见此便扶持在其身旁伺候的景瑶,而我心有不甘便利用皇后谋取权位,更利用公主义母身份将皇后残忍杀害以夺取抚育公主的权利。她们机关算尽,自从石襄玉死后便一直在步步经营。
禧妃听后便再也把持不住,一下子扑倒在太后的怀里。“太后,求您救救臣妾和赫允吧。臣妾一命死不足惜,但是赫允实在是不能没有生身母亲啊!”邢梦露赶紧趁热打铁,便也接着说道:“太后明鉴!太后方才说曾承诺过俪婕妤保其名位,想必叫付妹妹去伺候皇上俪婕妤也是知道的。明里一张笑脸,暗里却是一把刀子,俪婕妤把太后的颜面又放在哪里!”
原本太后已经打算放过我,不想被邢梦露和禧妃一搅,又想起我“口是心非”的一套,顿时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只是一切,我都不曾挂在心上,因为站在旁边那人的脸色,让我的心直坠谷底。天诺,不要用那种悲伤的神情看我,我是怎样,你是知道的啊。
邢梦露见太后又生气起来,便又说道:“皇上明鉴,这等毒妇,实在应凌迟处死,以儆效尤!”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天诺一个窝心脚便将她踹在了地上。文淑仪虽然心疼胞妹,但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摇了摇头。多行不义,总要叫她吃些苦头。
天诺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走向我,然后蹲下身来,直视我的眼睛。我被诬陷谋杀皇后,他不曾相信,可是他现在,眼里为何湿润。天诺捏起我的下巴,将我的头扬起,又颤抖的声音轻柔地问道:“果真吗?”
果真谋杀皇后为夺取公主吗?不,他问的不是这个,他在乎的也不是这个。只是我只能歪过头不去看他,不敢将事实摆在我们之间,不忍看他受挫的表情和渐渐冷却的心。我果真,让太后将景瑶送去你身边;我果真,以妥协换取自己的名位;我果真,对你不起……
我的沉默让天诺知晓了残酷的事实,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子居然愿意委曲求全将别的女人送往他的龙榻,而仅仅只是为了她从前不曾放在眼里的名位与权势。他以为她是不同的,可如今才真正看清,她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滴落的眼泪灼烧着我的皮肤,我忍耐。我自己做不到的,换别人去安抚也好,因为在你的独宠和你的身心之间,我只能选择后者。倘若永远无法再呆在你身边,哪怕看见你搂着别的女人在怀中也是好的,毕竟你是快乐的。
天诺,不要以为我不爱你,不要认为我的忍让是放弃你。看着景瑶踏着优美的步伐卷进你的龙榻,我不是没有感觉的。那种说
不出的刺痛没日没夜地折磨着我,没有一个深爱着你的人会愿意亲手把别人送到你的身边。可是我没得选择,我只得对不住你。天诺,求你不要哭,你若难过,我的忍让与委屈,还有什么意义。
我伸手向去拂掉天诺的眼泪,却被他无情地甩开。“朕,不许你……”话不用说全,我就知道我已然失去。他从来不以九五之尊对我,一个“朕”就将我隔离。不许什么?碰他,看他,还是爱他?也许连爱他的资格,我也失去了。我想哭,可是脸颊早已潮湿。
“婕妤赫舍里氏,着降为正七品贵人,褫夺封号。充仪付氏,晋为正四品婕妤,赐封号为俪。”天诺的身影在黑夜中渐渐消失,只留下一句伤人伤己的话。我已经失去了与你伉俪情深的资格,却独独把这份权利赐给了因为我而走进你的景瑶。天诺,你在用你的决绝来报复我吗?
景瑶哭着跪在我的身边,抽噎着:“姐姐,我不想……不想的!”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所谓是谁,而你却是我了。我替她擦着泪水,却从指间灌注到了我的胸口。这样彼此伤害,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的委曲求全,到最后伤了谁。
邢梦露高傲地踏着我的指尖走远了,去追逐她的锦绣前程,还有天诺的无尽宠爱。我无力去恨,只是将她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全都刻在了心里。我的过错自然由我自己承担,但是你们的手段,我也要牢牢记住。
向着天诺离去的方向,我深深地拜了一拜。谢谢你此时还对我留情,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偿还对你的亏欠。不为景瑶,只为我没有信守承诺,没有将你对我的深情看做不可侵犯的领土。“谢皇上隆恩!”
天诺,等我,我倾君发誓,从此以后,我不会对任何人妥协,不会把你的情谊当做赌注。不管我们的未来多么艰难,只要我还能走,便是死,也要死在走近你的路上。
“太后,事已至此,公主……”静嫔还想在我的头上踩上两脚,倩雪按捺不住,开口道:“静嫔娘娘倒是很关系公主啊,没得叫人怀疑娘娘今日所为也是为了能够抚育公主,好为自己挣得一个好前程!”静嫔被倩雪堵得再张不开口,便只能铁青着脸等候太后的发落。
突然,玉莹从里面飞奔过来,直直地跪在太后面前,磕了头。“皇祖母,贵人是玉莹的义母便永远都是,除了母妃,玉莹谁都不要!”太后心疼地将玉莹搂在怀里,心肝肉地安慰。“你倾母妃身体不好,怕是照顾不了你。”“母妃身子不好,玉莹去照顾!”
众人想不到玉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倔强大胆,更何况我与玉莹也不曾接触许多。静嫔将玉莹搂在怀里,轻柔如慈母。“公主别怕,如果有人威胁你只管同太后讲,太后会主持公道的。”还未说完,玉莹便狠狠地推开静嫔。“是母妃救了玉莹,母后不在了,母妃就是玉莹的母亲!”
看着玉莹的小脸儿,我欣慰地笑了,还好,这一遭,我还有我的女儿保护我,值得了。玉莹扑到我的怀里,眼泪汪汪地乞求着太后的应允。太后见玉莹如此,只得颔首。“回去罢,照看好玉莹。”
玉莹搂紧我的脖子,亲昵地说道:“母亲,以后你护着我,我也护着你,好不好?”我点点头,将我的珍宝紧紧地贴在心上。玉莹,我的女儿,我一定全力护你,不惜一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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