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天诺最常到我这里,后宫众人多有龃龉,连皇后都曾暗示我要劝谏皇上雨露均分,不得已,我只得谎称偶感风寒,为保圣体安泰,不宜亲近。天诺想必也知道我的用意,除了每晚不再留下来陪我,但只有一有空仍旧来我这儿闲坐。
每每皇后都会劝慰,“到底委屈了你了。”“嫔妾不委屈,是从前嫔妾不懂事。”皇后也只笑了笑,抿嘴不再言语。
从景泰宫出来,约了阿润和景瑶同去倩雪的宫中坐坐。一行人正走着呢,却听见一声清脆欢快的笑声直逼了过来。“嫔妾给各位姐姐请安了。”倩雪定睛一看,只道是谁,却不想是吕品儿。只见吕品儿今日一头珠翠,更是一身的桃粉色宫裙。
“原来是吕微仪啊,难怪这声音也响亮了,想必是昨日皇上的雨露滋润的妹妹更胜从前了。”“充媛姐姐说的极是,皇上待嫔妾很好。不过还是要多谢俪充容,若没有姐姐深明大义,这份恩宠哪里还轮得上嫔妾。”我心知她是在挖苦,便也不愿和她多说,只绕开她离开。
吕品儿哪里是好撩开手的,只轻挪莲步,便又挡住了去路。我抬头笑看着她,不知她又要搞什么花样。“我看是吕姐姐的记性不太好,忘了口舌之争会徒增是非。”阿润见我脸色不太好,便也出言训诫。她年纪小,平时又贪玩,一时拿捏起主子的派头倒也像那么回事。
“珍充华莫怪,嫔妾只是想请教俪姐姐一个问题。”我也不答应,只看着她,她也不惧怕,只是笑吟吟地说:“嫔妾们这平日的心,姐姐这些日子可都品尝过了?”原来,她是带着怨气来的,入宫两年之久,待到今日才奉召侍寝,眼看着别人都成了正经的小主,唯独他不受天诺待见。我心想天诺只是要雨露均沾,便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我不知妹妹从前的心如何,这冷暖自知,酸甜亦要自己品味,岂是旁人能够品评的。”“姐姐蕙质兰心,何必一味装糊涂呢,嫔妾说的话,姐姐自然知晓。只是嫔妾说的,远远不止这些,嫔妾要让姐姐也尝尝,被人搁置起来,任人践踏的滋味。”
好一个吕品儿,心性儿果然大的很!只可惜,你自负家中有些势力,如今又侍奉在皇上身旁,只是你心里藏不住事情,又急功近利,我还未曾把你放在眼里。说出来的话泼出来的水,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能耐。
“想必这个中滋味,妹妹是深有体会了。从妹妹言语之中就能瞧出这滋味恐怕并不好受,还不劳烦妹妹苦心,只望妹妹能紧紧把握如今的恩宠,可别一下子就跑了。”我不愿再与她纠缠,挽了阿润和景瑶便要同倩雪离开。谁知这前脚刚迈出去,后脚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前面便是下山的台阶,如果滚落下去,必定要伤心动骨的。还好景瑶反应快,一把扯住我的坎肩,将我拉了回来,只是撕扯之间,完好的衣服也裂开了。
还未等倩雪开口训斥,只听一声脆响,吕品儿一巴掌就扇在了旁边侍女的脸上。这一掌使了十足十的力气,只见那侍女的脸顿时肿得老高,五个手指印清晰地挂在脸上。“好你个坏了心眼儿的小娼妇,昨儿个就见你一味地施媚撒娇哄得皇上到底夸赞了你聪明懂事,难道欺负我没瞧见眼瞎了不成?就凭你这点姿色也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吗?还是我不知,你竟有死了的那位的手段!在我宫里丢人也就罢了,今日还惊了
几位小主的心,看我回去不回了皇后,砍了你的狗头!”
吕品儿虽有心惩戒,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她口口声声是惊扰了我们,实则却是怨怼她的侍女勾引皇上。她是否勾引皇上我不得而知,可吕品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说我善于撒娇献媚于皇上,更是要步果尔勒斯的后尘。我怎能不气?
阿润是个急脾气,听得吕品儿这话早已沉不住气,猛地撒开我的手,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一巴掌拍到了吕品儿的脸上。阿润来势汹汹,出手又急快,吕品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指着鼻子骂道:“凭你是谁竟也敢打皇上的嫔妃!”
站在我身后的琉璃也看不过去了,我悄悄地瞧了她一眼,她心知便走上前去。“珍小主仔细手疼,这教导下人的事哪里用得着小主动手。”说罢便把阿润送回到我身边,随即向吕品儿行了一个平礼。琉璃虽说是我的贴身婢女,见到正六品的微仪自然是要行大礼的,可是天诺许她正四品礼教之权,这等行礼倒也不失规矩。
“让小主受惊了,这管教下人的事情还是让女婢来吧。”说着叫那侍女起身。“既然你家小主责罚你,我也不能再顾忌昔日的情谊。我只罚你掌嘴两个。”琉璃不说她因何罪受罚,只说是吕品儿认为她该罚,又仅仅罚两次掌嘴,分明是说吕品儿依仗主子地位拿着做奴才的出气。我心里暗暗赞叹,果然琉璃有了些历练。
吕品儿还要说些什么,却见琉璃已经在那个侍女的脸上打了一下。而刚要泄气,却见琉璃的右掌擦过侍女的鼻尖直奔自己而来,来不及躲闪,这脸上就开了花。阿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又看见吕品儿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笑地不得了。
“哎呀,小主你没事吧。”说着推了那侍女一下,“你也是,只罚你掌嘴你还这样不知道忍耐,躲了一掌倒让你家主子白白挨了一下子。来人啊,把她拖去暴室,让她舂米十日,再赶出宫去永不许进来。”琉璃虽罚她舂米,那是个极折磨人的活计,却到底也保住了她一条命,如若让她跟着吕品儿回去,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吕品儿看琉璃分明是在戏弄她,只狠狠地推出双臂将琉璃从上面推了下来。还好倩雪身边的醉琼眼疾手快拦了下来,可到底也擦破了膝盖。“凭你这贱人,居然也敢动手,我非要了你的命不可!”“啪啪”又是两下,阿润指着她的鼻子道:“青天白日,也容你这等恶毒之人猖狂!”“你……”“如果是在草原,我还要用马鞭狠狠地抽你呢,这几巴掌已是便宜你了!”
“呵呵呵,本宫素日听闻珍妹妹豪气冲天,不想竟有幸能够亲眼所见。”贤妃的仪仗仅次于皇后,这浩浩荡荡地过来,显足了威风。
“贤妃娘娘,您可要替嫔妾作主啊!”吕品儿何等乖觉,她知我们与贤妃素日多有过节,她这般讨好,无非是想用贤妃的手扳倒我们。倩雪似也知晓,只是碍于面子,也不得不卑躬屈膝,向贤妃行了礼。
“微仪放心,本宫承蒙皇上厚爱,掌管后宫事宜,朗朗乾坤,自会还以公道。”吕品儿一听,高兴地在地上频频叩头谢恩。我和倩雪相视苦笑,知道今日恐怕是要遭殃了。景瑶胆小,在旁边已然瑟瑟发抖,我用袖袍挡住她颤抖的双手,以示安慰。
“微仪的威风如今倒不知道哪里去了,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现在倒像是巴狗儿似的贴上去,倒叫人对姐姐变
脸如变天的本事刮目相看呢。”阿润也不顾贤妃在场,仍然张扬。我心知不行,却也不能去阻止。可斜眼去瞧贤妃的神情,倒似不介意。
“来人,将这一干人全部带去永安宫!”一声令下,自有她的一份从容和威严。我使了个眼色过去,琉璃正要提裙而起,却听见贤妃说道:“一个也不许少!”说罢便先行离去,可见想要叫琉璃去请皇后恐怕是难了。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安天命罢。
进入永安宫,金碧辉煌自不必说,皇上的宠妃,内务府的人,内务府的东西都会忙不迭地往这里来。我们几人进了内殿也不落座,只跪在地上听候发落。“顺妹妹坐罢,你与我同是协理六宫,今天这件事也要你从旁听审。”倩雪没料到贤妃竟然如此,往日哪里这般客气,但也说不得什么,只得偏坐于下首。
“吕微仪,你可知罪!”话锋一转,方才还犹如春花满园,如今贤妃的口气竟似刀剑出鞘般锋利尖锐。吕品儿方才还洋洋得意,现下吓得脸色铁青。“嫔妾…嫔妾知错。”“哦?那你说来听听,错在何处?”“嫔妾…嫔妾……”峰回路转,这变化之快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同倩雪眼神交流,亦是一头雾水,不知贤妃欲以何为。
“你以下犯上,目无尊卑。千锦园清静之地岂容你大声喧哗?主子管教下人没错,可你当本宫死了吗?我竟不知,这宫里可是由你吕品儿当家了!”吕品儿汗如雨下,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不住地磕头赔罪,嘴里大声求饶道:“嫔妾知错了,嫔妾知错了。”
“这些本宫可以轻饶”,贤妃悠闲地抿了一口茶,还未见她咽下去,却一口吐在了吕品儿的身上。“可你口口声声将贱妇挂在嘴上,屡屡触犯皇上太后的忌讳,还羞辱俪充容,诬赖他人,罪不容诛!”
吕品儿听罢早已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本宫念你昔日服侍皇上辛苦,便赏你一瓶‘红颜泪’,留你个全尸。”话音未落,便有人按住吕品儿,强掰开她的嘴灌下了一瓶毒药。这“红颜泪”是鸠毒中的一种,服毒之人情绪失控,只笑到没气方歇,死时双眼出血泪,故以此为名。
“娘娘,微仪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啊。”倩雪终究看不得,忙不迭地跪地请旨宽恕。贤妃笑得倾国倾城,只虚扶起倩雪道:“妹妹心软,可这女人的嘴快如刀,如今不加以严惩,这日后便会要了人的性命。”转头看了看吕品儿在地上放肆的大笑,只捂着肚子直不起腰身来。“更何况,这毒药入口,已然是救不得了。”嘴角微微上扬,恰到好处的笑容是最常在天诺眼中的表情,这眼前的垂死之人,仿佛不曾与她有任何的牵连。
我看着吕品儿可怖的表情,虽是笑颜如花,可眼眸中对生的渴望和其他的情绪都无疑不在诉说着痛苦。只见她双目渐渐失去光芒,瞳孔扩散,两行血泪顺势而下,滴落在地毯上,瞬间没有了踪影。宫里女人的一生,一世的眼泪也多过这两行鲜红的泪痕。吕品儿的死相没有任何挣扎,她的表情倒像是做到了极美的梦,睡着了一般。纵使如此,又是一条命。
景瑶早已吓晕过去,我和阿润的手也在不自主地颤抖。倩雪冷眼瞧着一切,也不敢再看一眼吕品儿的尸体。我们几个,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人香消玉殒,而贤妃,还是那样淡淡地微笑。
红颜泪,累红颜,红颜多薄命,倒是真真儿的,没有说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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