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并不意外这位大宗师能够从自己地言谈情绪中,判断出这些藏在自己心底的情绪,毕竟对方不是真的白痴,微笑着说道:“没有下雨,也得把伞带着。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五竹呢?”四顾剑一下就点出了问题的实质。
范闲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您对神庙有什么认识?”
此话一出,四顾剑对五竹的下落便了然于心。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安宁笑容,说道:“神庙?不过是个死物罢了,你不要太过担心……就算你皇帝老子修的功法是庙里传出来地,那又如何?神庙总不会亲自出手帮他。”
这一点范闲倒是不怎么确信。毕竟在很多年前,似乎神庙聆听到了庆帝的祈祷之声,派出了某位使者,将五竹叔调离了京都。而如今五竹叔远赴神庙,究竟最后会搏来怎样的结局,似乎对于这天下间地大势,有着最根本及深远的影响。
四顾剑闭着双眼。似乎也能感觉到范闲内心深处浓浓的忧虑与浅浅的恐惧。沉默半晌后说道:“神庙……其实也只是一座庙而已,又不是真地神祇。”
范闲心头一动,追问道:“您去过神庙?”
“我又不是苦荷和肖恩那种变态。我怎么会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四顾剑的眉头皱了起来,明显心里的想法与这句话的语气不相搭。“再说……我也不知道神庙在哪儿。”
“不过。”他继续说道:“你要想明白一件事情,如果神庙真的来了人,要消除你母亲留在世上的痕迹,那么内库应该早就不见了,你也应该死了。”
范闲默然,心想这个判断倒是正确地。
“当然。我们也可以判断庙里确实往人间派来了使者。”四顾剑忽然睁开了双眼。眼眸一片平静,“但你不要忘记。五绣这根木头也是庙里地使者之一,他既然能护住你母亲和你的平安,这只能说明,庙里来的使者,并不如你想像地那般强大。”
范闲挑了挑眉头,然后想到了五竹叔在很多年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家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难道这句话地意思就是说,神庙已经败落,并没有什么足以影响世间的能力?那五竹叔为什么还要回去?当然。如果这一切真如他所猜测,范闲会乐于接受这种局面。毕竟面对着一位如高山般的皇帝老子。已经让他压力难荷,再加上一个神不可测的天外庙宇。真会把他的信心损害到最低点去。
“嗯……你当年曾经送肖恩回北齐,你母亲和五竹又都是从神庙里出来的人,难道你不想回神庙看看,那个装神弄鬼地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四顾剑睁着双眼,定定地看着范闲,似乎是要看出他地真实想法,又像是一种诱惑。
范闲听着这话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回望着他说道:“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愿意去看看,但是那是要在生命能够得到保障的基础上。倒是您……这时候说出这样地话来,想必你是很好奇?”
四顾剑身为人类的绝顶力量,与五竹也是熟人,隐隐知晓神庙的力量层级到底是在哪里,所以对于那座虚无缥缈的神庙,并不像世间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有着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敬畏与膜拜之意。
他是大宗师,实力之坚强,足以与那座神庙里的角色分庭抗礼,所以谈论神庙时,语气并不如何恭敬,反而有一股特意透露出来的淡漠和不屑。
只是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大宗师也不例外,尤其是一位将死地大宗师,对于世间的一切都看淡,唯有对于那座庙宇,依旧保持着好奇与窥探地欲望。
毕竟这个世上,只有肖恩和苦荷去过神庙,而且这两位老人已经死了。或许叶轻眉和五绣来自神庙,可是叶轻眉也已经死了,五竹踏上了回家地路。
天外神庙的秘密,依然是这个世间最大地秘密。四顾剑看着范闲。目光平静之中隐着一丝异样地神采,他知道,如今唯一能够知道神庙所在的人,应该就是面前这个年轻人。
“我是从肖恩嘴里知道的,五竹叔记性一直不好,想必你也知道。”范闲轻声说道:“神庙在极北方,穿过北齐天关之后,在雪原冻土上还要连行数月。直至一终日黑夜之所在,若运气好,便能看见一座宏
地黑青色建筑,那……就是神庙。”
四顾剑沉默了起来。在死亡到来之前,终于知道了神庙在哪里,他似乎得偿所愿,应该平静才是,然而厚厚棉被下的那个瘦小身躯,却明显散发着一股淡淡惆怅的气息。
“原来在极北之地,终日不见阳光,难道是阴间冥土?”四顾剑的眼眸如古井一般。缓缓荡着苍老的细纹,叹息说道:“果然不是世间一属,心向往之。心向往之。”
“嗯……”范闲眯着眼睛。看着棉被下那张枯瘦的面容,忽然发现那张面容上渐渐绽放出某种光彩来,难道是知晓了神庙的所在。令这位垂死地大宗师,忽然爆发了某种执念?
范闲没有解释什么是极昼,什么是极夜。这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概念,没有必要说出来让人头痛。既然四顾剑愿意认为神庙不是世间一属,或许这样地认知,会让这位大宗师保有着对这个世界的概念。
“……心向往之。”四顾剑赞叹说道:“当年本想,若大东山之事能顺利了结。我便要远赴天涯海角,去找神庙。”
“每个人对于未知的事物,都是有好奇心的。”范闲很能理解这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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