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银子章彦成缓缓睁眸,琢磨着她的话,心道这个女人总是语出惊人。难得偷闲片刻,他本不想让人打搅,如今看来,竟是躲不过了。“让她进来。”
得王爷允准,小允子这才拐回去请瑾姨娘。瑾娴缓步入内,福身行礼,章彦成并未起身,依旧倚在躺椅上,“还什么银子?”
“听说王爷为我太姥姥安排了下人,请人是需要银子的,我不能让王爷破费,找这两个人得多少银子?每个月月银多少?”
她偏要追问,那他就直说了,“买丫鬟八两,嬷嬷六两,每人一两月银,每年递涨。”
“……”果然是不便宜啊!瑾娴就猜到这笔花销不小,但为了太姥姥,她还是愿意出的,于是瑾娴将两锭银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多谢王爷,这是二十两,往后她们的月俸由我来出。”
章彦成掀眉打量着她,提醒道:“你一个月也才六两月银,你养她们,养得起?”
她自个儿也得用银子,还想攒银子,这般一算,的确有些拮据,不过也只能先这样了,“省着点儿用呗!”
他活了这十几年,只领过朝廷发的月俸和长辈给的赏银,还没收过其他女人给的银子。章彦成站起身来,掂了掂那两锭银子,神情玩味,而后又递至她手中,“赏你了,省得你回头又在本王跟前哭穷。”
瑾娴干笑道:“不会的,我自己做的决定,当然要自己承担。我的太姥姥,不该让您出银子赡养。”
章彦成打量着她,默然片刻,而后才道:“你明明那么珍视银子,却还是坚持将太姥姥带来赡养,单就这一点,便令我有所触动。我身在皇室,亲情淡薄,那日目睹你们一家人相处时温馨的场景,我心底竟莫名生出一丝暖意,甚至还有一丝……羡慕。我乃皇帝之子,想要什么几乎都能得到,唯独亲情,是我难以感知的。”
不知是不是瑾娴的错觉,她总觉得,章彦成说这番话时神情有一丝落寞,而他似乎不太喜欢这种伤感的情绪,只一瞬,他便敛起悲伤,恢复寻常的淡漠,“一位老太太,本王还是养得起的,别把你的那些穷亲戚都带来就成。”
他的话虽不好听,但瑾娴深有感触,“人穷不可怕,怕的是没志气又爱耍赖的。”
亲戚可以帮扶,但若遇到不上进还总想占便宜的,那的确应该敬而远之。道罢此事,章彦成便进屋去了,说是还有折子没写。瑾娴就此告辞,回去的路上,她握着那二十两银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章彦成为何会如此大方,帮她安排好一切?仅仅只是因为羡慕亲情吗?他那般冷血之人,对人一向防备,且目前她与章彦成并不算熟识,也未曾真正得到他的信任,照理说,他不太可能在她面前表露出柔软脆弱的一面。但他偏偏这么做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故意的!故意找了这么个借口,让她卸下防备,以为他是真心帮她,他这般安排,肯定另有目的!丫鬟嬷嬷皆是他安排的,那么往后不论是致远、方鹤鸣,还是瑾娴自个儿去看望太姥姥,所有人的谈话内容皆在章彦成的掌握之中!思及此,瑾娴不由脊背发寒,暗叹自个儿险些着了章彦成的道儿,以为他是真的善心大发,幸得她深思一番,这才转过弯儿来。亏她还对他如此感激,觉得对不住他,如今方知,他的任何一个举动都是有目的而为之!事已至此,她只能暂时听从章彦成的安排,等有机会见到家人时,她再跟他们提个醒。因着有章彦成的促成,方致远如愿去参军,荣王派人过来带人,徐宏便是再怎么不乐意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人带走。这日下了朝,徐宏去往户部时正巧碰见章彦州,随即拱手行礼,一派恭敬,“微臣参见宁王殿下。”
宁王章彦州乃当朝大皇子,是皇后嫡出的血脉,因着帝后情深,是以徐宏认定大皇子必是将来的储君,便与大皇子走得极近,偏偏今年皇后突然患病,大有不久于人世之兆。一旦皇后崩逝,无人给大皇子撑腰,那么其他皇子也是有可能成为太子的。正因为如此,徐宏才着急把瑾娴接过来,塞进三皇子章彦成的府中,给自己留条后路。然而皇后还在,大皇子这边他还不能得罪,明面上他还是更亲近大皇子。章彦州剑眉睿目,下颌处棱角分明,相貌端方,身着绛色衣袍的他在人群中格外惹眼。瞧见徐宏,他眉心微紧,“徐大人最近似乎很繁忙。”
徐宏笑应道:“最近户部在对账,微臣每日都得守在那儿,不敢有一丝懈怠。”
“户部之事,三弟也在兼理,你们日日见面,想必与彼此越发熟识。”
大皇子这话似乎别有所指,徐宏心下一怔,面上仍旧佯装泰然,“微臣与荣王殿下有些小矛盾,这事儿您是知道的,他对微臣一向冷淡,微臣也无意逢迎,并无熟识一说。”
瞥他一眼,章彦州冷哼道:“你那才认祖归宗的儿子去了军营,可不就是老三安排的。这点小事,你开口我能不帮你?你居然找老三帮忙?还说自个儿跟他走得不近?”
提及此事,徐宏便觉头疼,他生怕大皇子误解,偏偏大皇子还真就这么想了,“殿下误会了,这事儿微臣也不知情啊!我本意是希望致远考科举做文官的,孰料这孩子不听我的话,居然偷跑出去找他姐和荣王帮忙,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人已被带走,我才反应过来。”
原本章彦州对徐宏十分信任,可最近发生之事不禁令他起了疑心,“无缘无故的,老三为何帮你儿子谋前程?”
徐宏不由冷汗直冒,苦思着找借口,“大约是因为我那女儿得了荣王殿下的宠爱,她出面求情,荣王才会出手相助。”
瑾娴初入都城时,章彦州还曾见过一面,“你那女儿生得是如花似玉,你把她送我府中,我自当好好疼惜,你却把她送到老三府中,打的什么主意?”
“微臣确有此意,可瑾娴的婚事是皇上所指,微臣不敢抗旨啊!殿下,微臣对您向来忠心耿耿,您千万别听信旁人的挑拨之词。他们说三道四,无非是存了离间之心,您若怀疑微臣,可就中了他们的奸计啊!”
徐宏一再表态,态度十分恳切,章彦州眯眼打量着他,肃声警示,“本王最讨厌两面三刀之人,我想老三应该也不喜欢墙头草,徐大人,你最好选一条道,闷头往前走,以免翻船!”
徐宏心如鼓锤,但面上依旧镇定,毅然决然地道:“殿下放心,微臣的心志一直很坚定,誓死追随殿下,绝无二心!”
老狐狸的话,不能尽信,但徐宏得皇帝宠信,是以章彦州还是得仰仗他,与他打好关系。章彦州语气稍缓,顺势下了台阶,“只要徐大人识时务,本王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道罢,章彦州拂袖离去,徐宏冷汗浃背,长舒一口气,暗叹他这个女儿真不是省油的灯,险些害了他!话说回来,荣王肯出手,也在他意料之外,荣王此举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拉拢示好?还是故意挑拨?事实上,章彦成还真没有拉拢徐宏的心思,他与徐宏有仇怨,不可能与之交好,他之所以肯帮方致远,并非是明面上所说的培养将才,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离间大皇子与徐宏。诚如他所料,大皇子的确对徐宏生了疑心,但要立刻反目是不太可能的,他还得找准机会,继续煽风点火才成……纵然瑾娴看过书,但书里对章彦安的刻画较多,荣王府这边着墨较少,是以很多事瑾娴都不知情,她只能凭借直觉以及章彦成的性子去推断,尽量避免掉坑。十月初的一个上午,云舒天蓝,闲来无事,瑾娴去后花园闲逛,后园种着一片爬藤的铁线莲,紫白粉蓝,色调明艳,甚至还有重瓣的,各类品种,成片盛开,养眼悦心。瑾娴正赏着花,只见远处走来一素裳女子,瞧着很是眼生。府中的侍妾她似乎都见过了,瑾娴不觉好奇,“那位是谁?我怎的没见过?新来的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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