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晨风裹杂着丝丝寒意,自雕花窗棂前旋了进来。博山炉中的清梨香被风一吹,散漫于室内,沁神宁心。妆台前坐着的女子正在梳妆,丫鬟知秋为她梳的是十字髻,这发髻已然梳好,胭脂也已涂匀,唯独左眼下侧方那一道细长的疤痕,不论敷多少粉都遮不住。手握脂粉盒的知秋惆怅不已,忍不住抱怨道:“那珍姨娘下手也太狠了,打伤了您的脸,留下一道疤痕。今儿个是李侧妃的生辰,所有人都得去参宴,可您的脸伤成这样,若是去了,岂不又要被她们取笑?”
看着镜中人眼角的伤痕,女子心神微恍,她本是现代人,却意外穿越到大尧朝的一名女子身上。原主名唤瑾娴,是荣王后院的一个侍妾,得知荣王名唤章彦成时,她只觉这名字好生熟悉,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她所看的一本小说的男二名字吗?荣王章彦成与二皇子争皇位,最后棋差一着,功败垂成,而他失败的原因就是瑾娴,瑾娴虽是章彦成的侍妾,却心属二皇子,她将章彦成的计划偷偷转达于二皇子,使得章彦成在夺嫡中惨败。男主二皇子做了皇帝后,瑾娴一直期待着他能给她一个名分,然而二皇子已有心仪之人,不可能留她在身边,瑾娴由爱生恨,嫉妒女主夺走了二皇子的爱,欲加害女主,被二皇子发现,直接赐死!看小说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瑾娴真是恋爱脑。【她的夫君可是荣王啊!我要是她,肯定站在荣王这边,他日荣王登基,我就能坐享富贵,为什么要帮渣男,落得个悲惨下场?恋爱使人疯魔,智者不入爱河!】她只是气不过发了条评论吐槽,转眼竟就穿成了书中人!事实证明,不要随便在评论区吐槽,会穿书的!穿成这么一个炮灰,这日子怕是难熬啊!算来她穿越到大尧朝已经三天了,起初她各种不习惯,在确定回不去之后,她决定接受新身份,不再折腾。即来则安,凭借她多年看宅斗宫斗小说的经验,只要她小心谨慎,不再恋爱脑,断绝与二皇子的联络,一心支持章彦成,应该能多活几集。只是她刚穿过来,原主的脸已经被另一位侍妾珍姨娘给划伤,养了两三天,脸尚未复原,仍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往后会不会留疤还两说。要知道后宅女人的这张脸可是最金贵的本钱,伤人脸便等于毁人前程,这个仇她一定得替原主报了!怎奈珍姨娘是府中宠妾,该如何报仇,她还得从长计议。现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待会儿就要参加宴席,就这般出去,的确影响仪容。思量片刻,瑾娴星眸一转,已然有了主意,“院中不是有棵海棠吗?你帮我折两支海棠花来。”
知秋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照吩咐去做。瑾娴得了海棠花,慢条斯理地扯下花瓣,而后用鱼鳔胶将海棠花瓣粘在她眼角下方的伤口上,粉嫩的海棠不仅遮住了那道伤疤,还衬得她玉颜花容,越发娇俏。知秋见状,赞叹连连,“您这法子真是绝了!这下不必担心旁人嚼舌根了。”
然而这花掩伤口只是自欺欺人,瑾娴还是得想法子让伤痕消除才是。梳妆好之后,知秋又请她挑衣裳。原主不得宠,是以衣裳不多,应季的统共就这么两三件。今儿个是李侧妃的生辰,瑾娴不能穿得太过明艳,便挑了件雪色交领襦裙,外罩藕色绣兰花氅衣,色泽清浅雅致,给人温柔之感,没有攻击性。整理好仪容,瑾娴这才出发。到得李侧妃所居的清辉阁,瑾娴发现屋里已经坐满了人,这些人她没见过,好在她拥有原主的记忆,能将其一一认出。端于上座的那位身着绯裳,面容和善的小妇人便是今日的寿星——李侧妃。因着章彦成是男二,是以书中对他后院的女人描写不多,瑾娴只记得书上写李侧妃是个贤内助,帮助荣王打理家业,至于李侧妃性子如何,她并不知晓,还有待观察。瑾娴近前福身行礼,李侧妃正与人说着话,抬眸便见门口立着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她的左眼角下方竟贴着几朵花瓣,李侧妃见状奇道:“花钿皆是贴在额间,瑾姨娘,你这花钿怎的贴于面上?”
瑾娴尚未回话,坐于下方的姚姨娘掩唇笑嗤,“还能为什么?她这是受伤毁了容,遮丑呗!”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何故受伤?”
乍闻此声,姚姨娘笑容顿僵,不由挺直脊背,立马噤声。李侧妃一见来人,面带温笑,施施然起身行礼,“参见王爷。”
瑾娴回身望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位身着月色交领长衫,外罩玄青锦袍的男子。他的锦袍肩袖两侧以金线绣着几道飘逸的云纹,乌发以荆棘银冠高束,棱角分明的冠顶透着几分肃厉之感。入鬓的飞眉之下,是一双漆黑却闪着莹亮光芒的墨瞳,流畅的下颌线明明给人温润之感,可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却十分凌厉。瑾娴不敢直视,随着众人一道行礼,心下腹诽:这荣王宽肩窄腰大长腿,如此龙章凤姿之人,怎的原主就不喜欢他,偏偏背叛了他呢?就在她走神之际,知秋回了句,“回王爷的话,瑾姨娘受伤是因为……”猜出她要说实话,瑾娴立即打断,接口道:“是妾身自个儿不小心擦伤的,不打紧,多谢王爷关怀。”
知秋讶然望向主子,不明白她为何不说实话。章彦成近前两步,定定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的水眸似盛着一汪星河,莹莹生辉,粉白相间的海棠花瓣落于星河之畔,摇曳生姿。平心而论,她的确是个美人,只可惜,她是徐家的女儿……章彦成未再多问,自她身边掠过,行至上座,命人将贺礼送于李侧妃。李侧妃欣然道谢,众人言笑晏晏,一团和气,纷纷绞尽脑汁与荣王搭话,试图博得荣王的目光,唯有瑾娴孤零零一人,在热闹之外。也是,其他女人都承过宠,跟荣王说得上话,独她不曾侍奉过荣王,被忽略也是人之常情。瑾娴看得开,并不会因此而自怨自艾。席间她默默品尝着佳肴,这宴席可比她屋里的饭菜好多了,众人都殷勤的给荣王夹菜,她只往自个儿的骨碟中夹,反正荣王不缺美食,不需要她多此一举。不经意抬眸时,瑾娴发现手持酒盅的荣王似在审视着她,难道是她用膳的姿态不雅吗?心虚的瑾娴端起酒盅,朝他点了点,而后一口饮下,以掩饰尴尬。接下来她收敛了许多,没怎么夹菜,好不容易等到长寿面端上来,每人分一小碗,分到她这儿竟是没了,只剩汤底,丫鬟干脆不给她盛,众人忙着给李侧妃说吉祥话,并无人在意她是否分到长寿面。菜没怎么吃,面也没吃到,瑾娴顿感懊丧,心道这不受宠的侍妾难当啊!被人欺负不能说出来,饭也吃不饱,当真是憋屈!待她们吃罢长寿面,这宴席也就该散了,荣王走后,众人各自散去。回去的路上,知秋忍不住道了句,“奴婢愚钝,方才可是大好的机会,为何您不跟王爷告状,让王爷为您做主呢?”
实则那会子瑾娴也有一瞬的冲动想要说出来,然而看多了宅斗小说,她只觉在这后宅之中,八百个心眼子都不一定够用,是以她必须走一步看三步,时刻小心谨慎,“李侧妃的生辰宴,我却在那儿诉苦,岂不是扫了她的兴,让她记恨我?再者说,珍姨娘早已承宠,而我尚未与王爷圆房,在王爷心中,肯定更爱重她,我若直白的告珍姨娘的状,只会让王爷认为我是惹是生非之人。”
“难道您就这么白白受伤?”
知秋替她抱不平,瑾娴笑得意味深长,“我这伤自然不会白受,王爷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瑾娴记得,书中描写章彦成是个心细如尘之人,章彦成肯定能猜到她没说实话,依照他的性子,必会打探因由。事实证明,瑾娴所料不差,她才回寝房,喝了杯茶,正准备午歇,忽闻门外传来丫鬟的请安声,“奴婢参见王爷!”
瑾娴与知秋面面相觑,知秋心下暗赞,主子可真是神了!王爷居然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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