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齐双手脱离,颤颤巍巍从地上爬了起来,涂掉碎牙,依旧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叔父。“我爹给我说过,阿坝现在吃不起争斗,你以为去和别的部落争,只是靠着勇猛就足够的吗?”
乌金自然是不信这一套,上前提起乌齐的衣领轻蔑地道。“那不过是你那懦弱的爹,找的不上进的借口罢了!”
秦南在一旁看着,不自觉就将自己代入了乌齐的角色,叔父虽然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过。但似乎跟自己的父亲也有过这样的对话,他们兄弟两人在老家已是极体面的了,可叔父总是想着能更进一步,更进一步。可秦南的父亲却觉得,这样简简单单一家人温饱不愁,平安快乐就好。那时的叔父是不是也像乌金一般憎恨父亲呢?在秦南思考的这段时间里,乌齐又挨了几圈,眼眶已经发紫,被乌金像丢什么物件一样丢在地上。“废物!就像你那爹一般,这些年肚子是越来越大,野心是越来越小!”
乌齐还想要反驳,可是任凭他怎么使劲,都没办法从地上爬起来。指缝中的鲜血落在地上,勾动着一众阿坝人的心,但却无人上前阻拦。武器或许会输,但是不应该让他的尊严扫地,这是他为了阿坝和自己父亲的战争。乌齐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最后奋力一起,却又被乌金一脚踹到了泥土里。“阿坝人没有走出过这深山,自然觉得有着舒服日子就好了,你是出去过的,你当真觉得这样就好吗?”
乌齐瘫倒在地,大睁着眼睛,认真思考了乌金的问题,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点下了头。乌金勃然大怒,又是几脚踹在乌齐的胸膛上,一时间乌齐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废物!废物!”
乌金还觉不解气,就举着弯刀向着乌齐的胸膛插过去。众人惊呼,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朝着场地中央而去了,乌齐这般为他们着想,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乌齐去死。可就在这时,乌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握住那弯刀的刀刃,被隔开的手掌一时间鲜血直流,乌金也愣住了。那血滴落在乌齐的脸上脖子上,但他却面不改色,用一种十分痛心的眼神看向乌金,这仿佛看那路边的可怜的小狗一般。“二叔。。。便是百战百胜,阿坝的男儿们又能活下来几个?”
乌金看到那眼神时早已咬牙切齿,听了乌齐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男儿志在四方!开疆拓土而死,死的光荣!是大英雄!”
乌齐的脸上已经被自己的鲜血布满,一滴血珠混着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那时候。。。还是阿坝吗?苗疆之外还有大梁,大梁之外近有燕国,远有魔域。”
“阿坝并无顶天强者,便是争赢了,又如何?二叔责怪我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其实不然。”
“实在是二叔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你只看见了那些高门大户,那些为官做宰的人高高在上的模样。”
“苗疆能偏安一隅,是因为蛊神曾助高祖平天下,那时的蛊神以及他身边的人弱吗?但为何也没有起一丝反意?”
其实在场有大梁的人在,乌齐说这些实属大逆不道,但是好在睿王是个对政治完全不敏感的人,见两人打着打着说起话来也是失了兴致,正跟身边的内侍说着话。秦南对于这些历史是一点都不了解也就罢了,毕竟从小贪玩只想练武,但阿蛮这个苗疆圣女竟然也不知道。“是啊,为什么啊?”
沙目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一眼阿蛮,随后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年蛊神的实力强悍无比,若是他有心杀人,便是千军万马也不可抵挡,高祖忌惮,曾几次三番镇压。”
“可蛊神只是带着自己的子民,躲进了这深山之中,不曾与大梁对立,后魔族起乱,蛊神出山,助高祖平定天下,事成之后便功成身退。”
“你不是圣女吗?你没见过蛊神?”
蛊神的传说也只是限于那段历史中的只言片语,甚至后人都怀疑是否有这样的人存在。“没有。奶奶说她见过,天天让我祭啊拜啊,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阿蛮嘟着嘴哼唧了一声。“二叔,蛊神并不是害怕战乱,并不是畏惧大梁,而是害怕自己的子民饱受战乱之苦。”
“苗疆天高皇帝远,群山环绕,农事不盛,光是活着已经颇为不易,当年祖父起事,只是因周遭的这些同胞们吃不了饭,原本那部落首领压榨,这才动的手。”
“在那之后,便守着这几处山坡打猎种植,武力只是守护这一成果的手段,而不是去压迫旁人的工具。”
“便是三年前与隔壁部落的那一场争斗,也不过是因为他们要来占了我们的山。”
乌金不知听进去多少,可他终究还是抽刀起身,双眼失神地看向周遭的阿坝子民。那些母亲捂着怀抱里半大的孩子,不让他们看着血腥的场面,那些少年,跟在父亲身边,正听父亲讲解着他们叔侄二人的招式,少年的眼中跃跃欲试。那些忠心乌家的人正担忧地望着乌齐,只要乌金真的动了杀心,只怕都会蜂拥而来。乌金看似赢了这场争斗,可他却又输得那么彻底,你问他爱这片土地吗?他只怕比任何人都爱。所以才会如此激进,想要更大的地盘,更好的环境。可他却忘了,他的父亲当初带领这些人反抗的目的,只是为了一口粮食。。。那些抱着丈夫尸首痛苦的妇女孩童的呜咽声,像一把把尖刀刺入他的心口。他无助地看向那些和他一起起事的人,那些人听了乌齐的话多时羞愧难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就在乌齐也为终于劝得他的二叔回心转意之时,却不想他的二叔却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地咆哮着朝他而来。他爆喝一声,举着弯刀,向他奔来,那些原本在一旁准备着避免这件事的人也朝场子中央扑过来。可就在这时,乌金却好似被什么东西锁住了喉咙一般提了起来,一道老迈的女声从远处传来。“闹够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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