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作新一见,愣了,举着枪,满屋是人,不知该向哪个下手。眼睛瞅那吴老头,那吴老头却早已不知去向。正在踌躇间,只听黑大头,停止了叫骂,吼一声:“贤弟还不快走,去后九天报讯。”
杨作新见黑大头已陷囹圄,不愿意走。
黑大头急了,骂道:“有后九天在,便有我在,难道你不明白这个道理。谅这一班猴神碎鬼,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将我怎样,那西安城里,还有杨督军呢,他自会给大哥出头的。”
杨作新听了,只得提了枪,返身向店外跑去。跑出店门,一举手掀翻了一个骡驮子,解开缰绳,骑上大走骡,四蹄如花,飞也似的冲出丹州城去。
第九章 革命的道理
杨作新回到山里,一登上后九天大殿,放声大哭。随后,这张三李四二位,也回来了。原来,敌人眼睁睁地看着杨作新四条腿跑了,知道赶也无益,遂折回身子,来到妓院,堵这几位的窝儿。张三李四乖巧,听到门外人声嘈杂,离了被窝,连裤子也没顾上穿,只披了件上衣,上了房顶。看到门外有变,两人心中叫苦不迭,随之从一家房顶蹿到另一家房顶,到了城墙跟前。城门已关,两人就拣了个矮些的地方,跳下城去,回到后九天。
杨作新将丹州城里的事情经过,一一说完,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家有百口,主事一人。平日,大家依赖黑大头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今格少了个黑大头,大家一下子成了没娘的孩子。
杨作新见了,便说道:“国民党成心要和咱们结冤家。俗话说,冤家的冤家就是朋友。国民党的冤家是共产党,事已至此,也就只好仰仗共产党的势力,请共产党上山议事了。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了,觉得眼下也再没有好的办法,加之,有几位潜伏下来的共产党员,也在一旁鼓动,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了。
红军游击队这些天仍在后九天附近活动,得到杨作新的消息,于是派了一名代表上山。
关于黑大头的事,红军游击队已经有所风闻。原来这姓吴的糟老头子,是个有来头的人物,蒋介石派到陕西的特派员,吴来到陕西后,任国民党省党部主席,专为掣肘杨虎城,上上下下,人称“吴大员”。吴大员来到陕西不久,就听说了黑大头的事,在革命公园里游玩,公园里竖的那个记载“二虎守长安”的功德碑上,也赫然有黑大头的名字,从此认定是杨虎城一党,开始动起他的心思。肤施地面,屡屡传来,黑大头杀人越货、滋扰乡里的事,大家只是碍着杨虎城一人,不愿与这黑大头计较,近日,肤施城又传来消息,黑大头手下,后九天三个盗匪,夜入肤施,枪杀人命的事,闹得肤施城里,人人自危。吴大员见来了机会,便悄悄地带了一队亲兵,先到肤施,定下毒计,然后又赶到丹州。所做的事情,一为黑大头,二来也是给杨虎城一个难堪。这些内幕,后九天闭目塞听,黑大头妄自尊大,哪里知道,哪里料到,就是红军游击队,虽然有内线和秘密交通,也只知道那吴大员到了陕北,于是昼夜提防,以防国民党又有新的举动,并没料到吴大员此行是针对黑大头的。
消息探明,后九天大殿,大家一起议事。共产党代表认为,这事宜冷不宜热,宜缓不宜急,想有那杨虎城在,一段时间内,吴大员也不敢将黑大头怎样,须得等防范松了,再去劫狱,这是一条办法。另一条,火速派人去西安见杨虎城,将这消息报杨虎城知道,引起杨吴之争,由杨虎城出面,取保释人。
主意倒是好主意,只是那后九天弟兄,平日粗野惯了,哪有这番细致的想法,一听说让按兵不动,便有些恼火,再加上黑白氏的一声号天哭地,大放悲声,更引得大家同仇敌忾,义愤填膺。满寨上下,对那吴大员,对那丹州城,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起身,去将那吴大员剁成肉酱,将那丹州城夷为平地。
大家说:“黑大哥在丹州城里受难,我们却在这后九天看戏,岂不惹江湖上笑话。日后见了大哥,也不好交代。兵对兵,将对将,先踏平那丹州城,再做道理吧!”
杨作新见事已至此,也就依了众人,当下写下英雄帖,打发精细一些的弟兄,星夜下山,所有陕北地面,凡与后九天有过来往的,各路共产党游击队,各路土匪,哥老会的各个道门,一律发了,言明后九天黑旅长有难,被囚于丹州城里,帖请各路弟兄,务必于三日之内,赶到丹州城下,商议攻打县城,营救黑旅长之事。
那吴大员来到丹州,并没有与当地政府、地方保安团取得联系,原因是怕黑大头在衙门里有眼线,被他知道,机不密,祸先发,误了大事。丹州城里,他只买通那钱庄掌柜一人。乱世年间,那钱庄掌柜下榻的房间,修了个暗道机关,以防不测,这些事外人哪里知道,恰好这次,被这吴大员用了。
吴大员捉了黑大头,事情办得如此顺利,自然高兴,正要押了黑大头,去见丹州县县长,只见一干保安团士兵,已将这钱庄围了。吴大员也不解释,随这一干人等,押了黑大头,直奔县衙。县长见了吴大员,却也认得,国民党省党部主席驾幸这荒僻的小县,这可是件破天荒的大事,于是赶快见礼。县长又见捉了黑大头,消除了心中一块隐患,大喜过望,遂将黑大头押入死监,又大设筵席,为吴大员接风。席间,自然不免说些“老人家亲自出马,马到成功”之类的恭维话,吴大员见此行的使命已经完成,心中也不免轻松了许多。
吴大员主张,将黑大头在这丹州城里,就地正法,以震慑四方盗贼。县长听了,只是推辞,说黑大头是个要犯,最好能押到省上正法,如果嫌路途遥远,押到肤旋城里,正法也行。县长的意思,一是怕杨虎城知道了,与他不得零干,二是担心惹恼了后九天,将来地方治安,更是头疼。吴大员见县长如此胆小怕事,只是冷笑,原来他已调肤施并附近各县地方武装,偷偷向后九天移动,准备伺机拔掉这个钉子,只是这消息,现在还不能向县长透露。
三天头上,黑大头在何处正法,这件事还没有最后议定,突然有守城的士兵,慌慌张张,闯进县衙,说城外黑压压的,不知是哪里的队伍,已经将城,严严实实地围定,口口声声,要叫城里放出黑大头来,否则,将要叫这小小的丹州城,血流漂杵,不留一个活口。
县长听了,胆战心惊,遂邀吴大员,一块上到城墙上观看。上了城墙,搭眼望去,只见丹州城外,二百米开外处,人头攒动,旌旗蔽日,烟雾腾腾,刀枪闪烁。县长见了,吓得面如土色,只是碍于吴大员,不敢过于失态。
那吴大员,见了这阵势,也不免胆怯,后悔自己没有事成之日,抽身就走;不过他到底见多识广,虽然胆怯,却不把胆怯二字,露在脸上。
吴大员从口袋里,掏出一架单筒望远镜,对着城外,细细地瞅了一阵,突然哈哈大笑。他对那有些魂不附体的县长说:“我道这围城的,是哪里的正规武装,闹了半天,却是些毛贼而已。你看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是服装各异,衣冠不整,有穿老虎皮的,有穿老羊皮的,有穿粗布长衫的,分明是各地的小股队伍,汇在一起;你再看他们,手中兵器,多是些大刀长矛,只有少量的队伍,装备还算齐整,但军容军纪却极差,袒胸露背的,坐在地上逮虱子的,躺在草窝里抽大烟的,应有尽有,这样的队伍还有战斗力?倒是有几股武装,纪律严明,队伍排列,错落有致,可惜手中,一件重武器也没有,这丹州城墙虽矮,也足以抵挡他们的。”
县长见吴大员这样说了,也有几分胆壮,接过望远镜一看,见城外队伍,果如吴大员所说,于是推测到,那些衣衫不整、冷兵器为主的,大约是各路土匪,那些武器精良,军容散漫,举一杆烟枪吞云吐雾的,大约是后九天双枪队,那军容齐整武器简陋的,大约是红军游击队。
两人正说着,城外的队伍,打来一声冷枪。两人见了,给守城士兵安顿了几句严加防范之类的话,随之回到了县衙。
回到县衙,吴大员吩咐,将他带来的二十杆汉阳造,赠送给县保安团,又将他随身带来的一班士兵,也派上城去督战,这样,丹州城的守备力量,就加强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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