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刺为文,而又不加墨色,除非是将光亮置于草席的下方,否则想来也是再看不见的,而其中用心之切,自然不需赘言。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九太岁忽而低低的念了两句文,“这也便是之后略知其事之人将之称为敷娘子的缘故,那篇草席当日赠与老爷子,老爷子也是深为感动,在文下题了两句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今日那草席若能再连结成席,自然也能再看到那横书的词。
“这也便是那‘陌上桑’能使人一窥老爷子究竟的所在了。”
九太岁望向阿洛,似乎这一段长长的讲述终使他略松了一口气般,“陌上桑”原本不是什么险要的物事,更不能说就能凭此大伤老爷子,但终究,这东西于老爷子本人来说,是要紧的。
可能这才是先生想要“陌上桑”的原因所在吧?
或许先生也清楚,为着这个、这样的一番大的折腾,确实是麻烦的。
阿洛却忽然转头,九太岁也感到了。
那一股奔袭而来的掌意。
俱散的身手究竟有多好?这个问题,倒是最该问问近十年前那些在阖城两道上打滚的角色们。
“枕戈”社中六大杀将,所谓“恭俭让、俱欢颜”,先有前三,再有后三,都是沈先生创建社团、开疆拓土的功臣,在这六人之中,若单论拼斗最多、令两道人物最为惊骇的,前三无过于不让,后三便是俱散。
不让纵横之时,手下所伤白道人物最多,不论“御禁”、“府卫”,甚或“夙兴夜寐”之中都有人栽在他的手上,而俱散则是黑道煞星,当年正是这城市烽烟之时,多少大小社团的瓢把子都曾吃过他的亏。
但这盛隆的声名在弃戈眼里是不管用的,只在于俱散那纵横的艺业在他弃戈的眼里也是不管用的。
交手不过一刻,俱散已经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败得了眼前的这个人了。
那是一种见高山而仰止的感觉,不论俱散是不是已经叠遇拼斗、是否有伤在身,那高山巍峨而立,就在眼前,不会改变。
俱散想到的是,走。
无论弃戈怎么说,道什么不贪图“陌上桑”,不动他俱散的人,但俱散知道,这个局面终究是耗不得的,若是突围而出,或可遇上社团之中的援手。
所以他的步法大盛,左突右撞,直有车马之威。
但弃戈的身法一展之下,纵有冲撞,也不是那么好摆脱的。之前栖凤山上,弃戈被九太岁等人所困,就是那种如坠网中、不能着力之感,而如今俱散面对他,其中知觉,却也相差无几。
但俱散始终是有着那一撞之中、犀利立现的本事在,犹如汪洋之中一尾健鱼,任那风浪有泼天之势,仍旧抬首而击。
不过弃戈毕竟未竟全力,他原也只是要留住俱散而已,所以手上并不凌厉,以守代攻。
他的艺业早成,当年与沈先生一起在两道打拼之时,身手就已开气象,这些年来隐居栖凤山上,过着市井生活,渐渐的得悟更多,返璞归真,创出了一套“东篱”心法。
这心法一改昔日他那大开大阖、霸道无回的路子,悠然有致、却又旷久华然,此时施展心法,作那网罗对手之事,确是相得益彰。
而俱散生性脱略,不拘小节,“拾遗”心法却是最重小节,绵密细致,外人曾到这两相遭遇、必是艺业无成的,但恰恰俱散能将其化而己用,互补不足。
此时要冲破弃戈所布下的“网”,确实也是小处着力的事情了。俱散要寻的,就是那天罗地网中的一隙。
街上几乎再没有别人了,两人拼斗之外,四周几乎完全沉寂下来。
就连弃戈两人,也逐渐的少了声息。
那是寻隙而走和围堵之间的安静,间或交手,也是一触即退。
那周遭的建筑和矮墙在这样的一触即退中反响出“空空”的声音,声音很轻,但却在一片的折射中变得绵长起来。
“空空”声不时响起,渐渐的竟有了一种节奏,俱散知道,这节奏对自己来说,无疑是不幸的。
只为这即是说,他每次的突围,都要重蹈一遍覆辙,若是落入窠臼,便是再难有所作为了。
纵然是俱散,此时在心中,也生出一个“栽”字。
难道,就真的栽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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