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前来(一)
雄州城西接官庭畔,杨可世和王禀都是换了武官的袍服,轻裘缓带,只是在这里等候。身边亲兵,也是懒洋洋的,只是跟在周围警戒值守。
自从辽人大军去后,雄州一线局势顿时就松懈下来。大军既不前进,又不后退,宣帅和西军诸位相公,都没拿出一个什么具体的方略出来。军心不免就有些懈怠下来,这是上官再怎么约束也约束不来的。
在守备雄州一线的大军营中,现在却有一个风声在越传越广,越传越烈。
宣帅麾下两员赞画,一马扩,二萧言,不过领四百兵,就已经夺了雄州。现在正朝易州而去,直扑萧干上万精锐主力,要去解救已然投宋的常胜军郭药师部,要为大宋据此涿易二州一线,一旦功成,就要接应西军全部北上,再度北伐!
消息传过来已经有两三天了,不管营内营外,当兵的只有碰着了面,谈着的都是这个事情。甚至营中还开了关扑的盘口。大家都有些疑疑惑惑的,上官也没向底下说明白这些东西,王禀和杨可世这些日子都在雄州城中,难得入营,也不知道各自在盘算什么东西。
两员宣赞,四百兵,就能抢了涿州,再扑向易州。要是取胜,那么西军十万上次北伐之战,不就成了笑话?不过大家也都盼望是真的,西军如此之大的威名,结果却一战败得如此丢人,现在闪在这里进退不得。要说不愤懑,那是假的。眼瞧着就有人毅然北上,攻城略地,为大军先锋,同是宋人,岂能不扬眉吐气!
总体来说,营中关扑盘口,对两员宣赞成败的下注,是一半对着一半。就是下注他们不能功成的,也未必不是希望自己会输掉!
王禀和杨可世当然也知道自己麾下这浮动的军心,可是两员统兵大将,现在却也都是别有怀抱。两员大将在雄州一线直面耶律大石大军压力的时候,称得上是同生共死。甚至还有点同病相怜,可是现下前面萧言创造的惊天功绩传回来,后面两方又是开始准备争夺这一场功绩,他们两人,也不得不选择自己的立场!
王禀不用说,已经是死心塌地的在童贯麾下。他在童贯的支持下,在西军当中拣选精锐成立胜捷军的时候,就算是和西军系统差不多撕破脸了。胜捷军的兵籍也不在西军,而是在禁军当中。可是杨可世却不一样,他始终却是西军的人!现在也有风声传出,宣帅地位不稳,而西军背后,同样有汴梁极其有力的人物支撑,未尝没有和童贯的一搏之力,这也是关系着西军生死存亡的一桩大事。杨可世出身西军,虽然因为过于鲁莽敢战而和西军诸位相公闹了生分,不过他可也还没卖身投靠给童贯!
萧言这场大功,归之于童贯,则童贯地位稳,归之于西军,则童贯就大大不妙,朝中之人,也许就要借之力。
说实在的,童贯还是受他那个绝不上前线的宣抚副使蔡攸的牵累。他是一个帅臣,将来封郡王,也不可能进入文官体系当中。可是宣抚副使蔡攸,却是扳倒了自己老爹,才坐上这个位置!某老公相想要复出,必然要将这个宣帅,和副使一起扳倒。现在汴梁之中,暗流涌动,各人观望风色,就是为了这么一点事情,至于西军北伐,到底是不是能克复燕京,除了官家还在念着,谁还管那么许多!
现在童贯,自然是急急的派了亲信前来。他们要迎接的也就是这么一个人。想要和萧言谈好条件,彻底将萧言收之幕中。可是西军诸位相公,也是知道了消息,这些日子,传骑快马,每到入夜,就在杨可世的衙前往来不停。王禀也只是装傻当不知道。西军相公也必然有所动作,挟朝中之力对萧言许下好处。这萧言到底站在哪头,真是说不准的事情!
杨可世和王禀站在接官庭外,努力都是维持着一副坦坦荡荡的表情,可是眼神稍一对视,都是不自然的转过头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杨可世耐不住这尴尬的气氛,叹息一声:“萧宣赞守住涿州也罢,等俺们接应上去就是,怎么现在就去了易州!萧干那厮,岂是那么容易吓退的!”
王禀也是叹息一声:“萧宣赞心思太切,谋国太忠,行事过于操切了一些…………不过某只寻思,萧宣赞不是不知道进退之人,一旦前行易州不利,自然会回返涿州,据城而守,只要俺们能快快接应上去,就能在白沟河北稳住一块地盘,局势就改变了!”
说到战局,这两位都是宿将,局势再清楚不过,杨可世顿时就冲口而出:“直娘贼,还不知道到底哪家上前接应,萧宣赞又要的是哪家的援应!一场战事而已,俺们只管卖命,却入娘的这么麻烦!”
一句话说出,杨可世顿时知道失言。倒不是他就是如此没脑子,而是萧言在前面传来的捷报,让杨可世这等久经战阵的悍将只是胸中热血鼓动。萧言带着的是他的白梃兵,而他却没有跟着自己弟兄一起冲杀!前面的浴血苦战,不屈意气,哪怕就在雄州,杨可世都可以想见,他的白梃兵弟兄,绝不会后退,绝不会给他丢人!
生死弟兄,忠心麾下,在前头厮杀,在为这场战事拼命。他杨可世却在这里,盘算着自己到底站队何方,到底帮着哪家来攘夺这场功绩,扪心自问,实在是恁的羞人!
哪怕在这里等着宣帅衙署来客,杨可世脑中还是在不断盘旋着的只是前头战事,萧言此刻,带着他的白梃兵,过了涞水没有?有没有撞见萧干大军,又是如何应对?李存忠那粗豪汉子,是不是还是习惯打前锋,到底又带了几处伤才能退回来?
王禀在那里叹息战事,他的牢骚话,顿时就冲口而出!
王禀看看杨可世,杨可世看看王禀。两人绷着脸对望一阵,最后居然都是一笑。王禀苦笑着摇头:“义则啊义则,看来俺们两个,却是要选边站了,你的心思我知道,我的难处你也知道,不管是谁上前,都奋力杀敌就是了…………如何?”
杨可世也苦笑摇头:“这直娘贼的都是些什么事情,俺现在倒是看着萧宣赞眼热!只要上前,俺岂能不出力?只怕西军,是斗不过宣帅!”
两人这对视一笑,侍立在两位大将身后的亲卫,都喘了口气笑出声来。大家都是在一个大营里头披着铁甲在大雨当中打过寒战的,一起啃过又馊又硬的大饼。辽人大军逼在前头,打了几场断后硬仗的也是他们。他们是主帅身边人,这点心结岂能不知。两位相公尴尬,他们也是尴尬,现在都松了一口气,对视而笑。
“不知道谁有福分直抵燕京,倒是捎一个契丹娘们儿来给大家开开眼!”
“俺就想着家里婆娘,虽然声音大,一根擀面杖挥舞得虎虎生风,棍法齐整得很,可俺离家这么久,倒是想念这母老虎…………还有三个兔崽子,厌起来伤心,现在却是想着就眼睛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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