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舞厅摇曳的舞女,是下九流的人士。就连演艺圈,也是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不得不走的一条路。
季家世代书香,绝不能容自己的女儿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几次偷跑被发现后,季家的老爷子打断了手里桃木的拐杖,面红耳赤地吼一身脂粉气,显然又是刚从舞厅里厮混回来的烛影,让她从季家滚出去。
可烛影是个倔脾气。
冬天,只穿着碧色旗袍的烛影,裹着一条聊胜于无的狐裘,一跺脚,跑进了冰天雪地里,任谁劝也不回来。
那年,烛影十五岁。
少女怀春的年岁。
顾夫人背着家里长辈,悄悄去舞厅里找自己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妹。
旖旎灯光下,熟悉的碧影与一个青年纠缠着。两人如交颈天鹅,唇齿相依间,顾夫人当即就红了脸。
“他是苏家的少爷,”烛影被顾夫人拉到无人的杂物间,梗着脖子道,“我爱他。”
顾夫人望着自己执迷不悟的妹妹,文文弱弱的人第一次动了手,一巴掌清脆得有了回声,“苏家的少爷?!苏家老爷子,三妻四妾是个什么浪荡样子,你是盲了眼看不见?他家的少爷,你跟了,能有几时好?!”
顾夫人从小读书,知道耳濡目染是真的,近墨者黑也是真的。
唯有浪子回头,稀罕得可怕。
可烛影听不进去。
她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的一双含情眼,线条凌厉的薄唇衔着犹缀露珠的玫瑰,口口声声要迎娶她做苏家下一位夫人。
全然没有考虑,在关系错综复杂的苏家,少爷是第几位少爷,夫人之前还有几位夫人。
那是顾夫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私下里见到自己的妹妹。
回到家,季家老爷子端坐堂上,手中一把戒尺,亲手把自己的掌上明珠抽得手心通红。
顾夫人在祖宗的灵牌前,跪下思过了整整一夜。
之后出来进去,皆有人随从,生怕一个不留神,剩下的这个大女儿,也折进那销金窟里。
再见烛影,烛影已经是s市声名大噪的一代名伶。
台上光影流瀑,漫天的金纸纷纷扬扬,舞台中央的烛影身姿曼妙,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情。
一首歌下来,扔上台子的金银玉石,能扫上两捧,够一个普通家庭几年的花销。
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依旧是顾夫人见过的,苏家的少爷。
那个年代,下海经商的,赚得盆满钵满。寒窗苦读的,未必能求一袭草席裹身。
苏家势头正盛,反观季家,几代读书人,慢慢蚕食尽了前辈的积攒,物质上和苏家已是天差地别。
文人有风骨。
就算到了那地步,季家人对当时的烛影,仍是没什么好气。
理所当然的,烛影也未必能看得上一家“穷酸”的秀才,没傻到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回家继续受那些死板教条的管束。
季家到了顾夫人这一代,只有顾夫人和烛影两个女孩。一个已经流连于花街柳巷,万不能将另一个也赔进去。
于是几番思忖后,季家将十六岁的顾夫人送出国。
出国的前一天,顾夫人最后一次见到烛影。
小时候在她身边跟前跟后的妹妹,涂着艳红的指甲油,画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媚眼如丝的妆容,绸缎的旗袍裹着曼妙的身形,手中一把羽毛扇带出阵阵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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