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主睡觉呢,你别添乱。”
“怎么不回去睡啊?”吴老婆子有些搞不清楚自家男人的意思,“再说你刚在在前面招呼客人,我在后面都听见声音了,怎么也没见你小点儿声啊。”
“我——”吴老汉被怼得一时说不上话来,主要吴老婆子说的是事实,他也不好反驳。
“你让我先把水倒上,其他的一会儿再说。”吴老婆子目标很明确。
吴老汉只得给她让出一条儿道来。
吴老婆子安安静静地添上一壶水,又回了厨房。忽然旁边柴房有动静,她知道是儿子送早饭的盘碗出来,于是连忙开门进去。
吴鱼站在院门内,背景里是丛生的花木,光斑洒在他身上,依然是从前的模样。吴婆子时常觉得自己是坠入了一场的梦境,而这扇门就是连接现实与梦境的通道,门那边的儿子英俊高大,多少年不曾改变一丝面目,而门这边的自己却能清晰的感到一天天的老迈。也不知世间过去多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道了一声“儿子”,门那边的青年也道一声“娘”。
吴鱼放下食盒,同吴婆子道:“我看这几天天热,您怎么还老在厨房里?”
“嗐,习惯了。”吴婆子拿起肩上的汗巾子抹抹额头。
“娘,”吴鱼看出来她的失落,只能宽慰她道:“斋主不是苛刻的人,娘你不要自苦啊。”
他才刚说完这话,就见吴老婆子浑浊的眼中一下涌出泪来,于是他慌忙道:“娘,你别哭啊,你看我每日都好好的,你,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吴婆子用袖角抹着眼泪,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哭什么,可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
“我就是看到你高兴,高兴……”她看着吴鱼,嘴里不断地念叨着“高兴”。
“娘,去集市上买点好吃的,要不我跟斋主说说让你去看看姐姐。”吴鱼说这些不过想让母亲散散心,但他不能明白她的母亲早已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拴住了,哪儿都去不了了。
“不用不用……”吴婆子完全抹去了眼泪冲他笑笑。
“娘……”吴鱼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让母亲快乐起来。
“没事,你进去吧。”吴婆子提起食盒,冲他拜拜手,示意他进去。
吴鱼担忧地慢慢关上门。
他这厢返回照月楼,却没发现林九在不远处将院门口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原本她只是想看看奉载玉会不会回来,却没料到看到这悲切的一幕。
大部分凡人似乎都是到很久以后才会明白,世间的每一个生灵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道别。道别母体,道别亲人,道别朋友,道别自己留恋的一切。寿命短的要道别,寿命长的也要道别,一生中唯有孤寂是真实有形无处不在的。这件事也许凡人不能很快明白,但踏入修行一途的每个生灵都明白。
林九看过太多太多这样的时刻,但再一次看到,依然觉得不忍。
如果是奉载玉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自然地想到了他。
他从哪里来?在这里做什么?又要去向何方?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主人又是怎么同他相识的呢?
可她刚才竟然只顾着看他的脸,什么都没有问。
吴老婆子回到厨房,一边烧水一边收敛情绪。
回过头来想想,有什么可哭的呢?她和老头子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时间也算宽裕,有儿有女,也有孙子辈儿,恐怕这镇子上的有一半人都不及她和老头子。
不过这还多亏了秦斋主。
想到这儿,她放下手里的大木勺,跑到正屋里夹了个小枕头出来。
院子里这三间正屋对于奉载玉来说就是摆设,虽然里面桌椅床榻一应俱全,但他从不在这里面歇息。他本意是想让给吴家二老住的,但他们说什么都不肯接受,他好说歹说这二人才答应累了在里面歇歇腿。
不过也仅仅是嘴上应了而已,他们有空的时候会进去打扫打扫,却是从来没有在里面休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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