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我不会离开岳州。”
“不离开岳州,你想一直被蒋成义压着,永无出头之日吗?不要忘了,现在住在君山的人姓蒋不姓赵,那姓蒋的凭什么让你来管岳州?”赵福叹了口气,“以前咱们和柳家弟兄争地盘,那是因为除了岳州,咱们没地方可以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有地方落脚了。若是继续待在岳州城,你只能年复一年地管着个小鱼市,每天和鱼牙子还有客商打交道,卖你的活鱼。而离开岳州城,那整个潭州,便都是你的。”
“可是,我们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岳州城里,怎么到了我这一辈,却要离开呢?你让我怎么跟祖宗交代?”
“又不是不回来。”赵福拉着赵永的手道,“阿永,你听我讲,没有哪条蛟龙是在泥塘里面打滚的。你在岳州城,永远都是条小泥鳅,去了潭州,你才能化成翻江倒海的蛟龙。等你成了龙,想要回岳州,那不是易如反掌吗?哪怕你想盘在君山,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难道你不想做蛟龙,不想去君山了?”
“我想,我做梦都想盘在君山。”赵永握紧了赵福的手。
“那就离开这里,去潭州。明天你去告诉蒋成义,李振泽已经死了,让他履行承诺。”
“好。”赵永点头应道,“那个蒋成义,值得信任吗?”
“你怕他是在利用咱们?不会,这件事我想过了。现在万英堂在西边逼得急,打算荆湖北荆湖南开枝散叶,而各家水帮又是各扫门前雪,内忧外患,蒋成义需要强援。所以他才想把潭州给你,想让你帮他。”
“万英堂……那个王横江,我一直想会会他。”
“王横江并不算什么,那万英堂的大堂主公孙良玉,才是个惹不起的人物。等到你羽翼丰满,想要除掉王横江,那是很容易的事。但你现在还不行,不要去找麻烦,记住了么?”
“我知道了。”
“还有,我知道你一直在暗中调查潇湘派,想知道他和咱们家那件事是否有关联。”赵福道,“反正你早晚都会查出来,不如我告诉你好了。”
“你已经查出来了?”
“嗯。”赵福点点头,“一切都是江三少与李振海合谋做的,江月笑并不知情,恐怕他现在还被他儿子蒙在鼓里。”
“江三少?我要杀了他!”
“阿永,你莫激动,现在你要做的,是先到潭州站稳脚跟,报仇的机会,以后多的是,不急于一时。”赵福说着,从枕头下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赵永:“我之前答应过阿飞要教他剑法,这是顾叔叔当年手书的云梦剑法精要,你帮我转交给阿飞吧。”
“好。”
“还有,你都二十三了,该成家了。过几年,等铃铛妹子长大了,你还得帮她找个好婆家。”
“我妹子的婆家,我肯定是挑最好的。”
“那就好,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赵福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扶你躺下。”
“你一定要去潭州啊,不要骗我。”赵福躺下身子,还不忘叮嘱几句。
“我一定去。”
赵永坐在床边,瞧着慢慢睡去的赵福,心中悲痛欲绝。
赵福初到赵家时,赵永才三岁。算起来,两人已经相识了二十年。
当年,赵福跟着他那个做生意的亲爹从岭南来到岳州,不想半路遇到江盗,被劫了财物,赵福的亲爹也被江盗杀了。赵福本来也难逃一死,幸好赵老龙头的船从旁边经过,救了他一命。
赵福心里念着赵老龙头的恩情,把赵老龙头当作亲生父亲一般对待,全心全意地打理家中事务。他亲手带大了赵永,后来又亲手带大了小铃铛。在赵永和小铃铛心中,赵福就和亲生哥哥没什么两样。
“阿福哥,你不能走,你走了,没人在旁边敲打我,我以后该怎么办。”赵永心想。
赵福只是小睡了一阵儿,便醒了过来。
“阿永,我梦见你爹了,还有顾叔叔。他们都在冲我笑,冲我招手。看来是到时候了。”赵福轻声道,“等我死了,不用给我办什么丧事,直接把我埋了吧。埋的时候,记得在我脸上盖块白布,这样到了阴间,你爹还有顾叔叔就找不到我了。我没能保护好这个家,没脸见二位长辈。”
“不,阿福哥,不是你的错,这都怪我。”赵永两眼噙着泪,颤声道。
第二天清早,赵福便离世了。他终究还是没能等到赵永到潭州大展拳脚的那一天。
赵永遵从赵福的遗愿,没有办丧事,而是直接下葬,但是他并没有在赵福脸上盖一块白布。
下葬后,老赵家所有弟兄都跪在赵福坟前,心情沉重,谁也说不出话来。
突然,赵永站起身,把赵福那个装槟榔干的袋子拿了出来,对众人道:“这里面装着的,是阿福哥最爱吃的槟榔。阿福哥以前总喜欢把这东西分给大家吃,可是咱们吃不惯,每次都拂了他的美意,让他心里挺不好受的。今天咱们就在这儿把这袋槟榔分了,嚼给阿福哥看看,让他也高兴高兴!”
众人点点头,便都上来取食。那一袋子的槟榔干很快就见了底,而有的人却还没有分到。
赵永重新跪在坟前,把那暗绿色的槟榔干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突然红着眼圈骂道:“他娘的,真难吃,难吃得让老子想哭!”
弟兄们听见赵永这样说,便也跟着骂了起来,有些弟兄还真的哭了。
都怪这难吃的槟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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