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已经不再位于正街,而是又一个胡同的拐角处。
阿良踮着脚看见队伍停在了一家大门口,大门敞开着,台阶上没有人,半个院子似乎都是空的。
阿良挤了半天,终于挤到了队伍最前端。他被眼前的惨状吓坏了,两只眼睛如同鱼鳔一般外鼓着,脸色的肌肉就像被麻醉了一般僵硬了,一时间竟默然站立,不知何为。
若不是后面人推搡,不知会站在何时。
阿良现院子屋檐下,躺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女子身下是一滩让人眩晕的血泊,两位头花白的老夫妇正跪在女儿的身边,不停地叫着女儿的名字,不停地摇晃着女儿的尸身,撕心裂肺的样子。
站在门外的人们都不停地向里张望着,如同在看一出戏剧表演,时而还互相交流着各自的猜疑,无一人上前探问事究竟,阿良欲上前探问,却被身旁的一个妇人拽住了,妇人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躲还来不及,你怎么还急着趟这趟浑水呢?”
“你看两个老人多可怜,咱们应该去帮帮他们。”阿良回应到。
“怎么帮?你去了他们女儿就会活过来?”妇人边问阿良边用不屑地盯着阿良看。
“至少也应该安慰安慰这对夫妇吧,都一把年纪了。”阿良叹道。
“你知道他家女儿怎么死的吗?”妇人问阿良。
“不知啊?”阿良摇了摇头。
“告诉你吧,有几个日本皇军在街上转悠,盯上了这家的姑娘,随后就跟到了他们家来,强行将这姑娘给糟蹋了,这姑娘也是个烈女子,和日本鬼子撕扯到了一块儿,想要与那个畜生鱼死网破,不料被日本鬼子给枪杀了。”这个妇人脸上有惊恐之色。
“你是怎么知道的?”阿良感觉这妇人的描述如亲历一般,便又产生了疑问。
“我住在她家隔壁,就在这旁边。”妇人边说边指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和他家姑娘一块儿去菜市场买的菜,回来的时候便遇上了几个小鬼子,他们一看到这姑娘便两眼冒光。我们见形势不对,便匆忙朝家跑来,等姑娘到家,这几个鬼子也赶了过来。哎---”
“只有几个日本兵,这么多的人怎么不将他们赶走呢?”阿良疑惑不解。
“赶走?你以为我们是三头六臂还是铜墙铁壁,人家手中都拿着枪,枪头还有明晃晃的刺刀,‘噗嗤’一下,你就活不成了。”妇人边说边在比划。
“那报警啊!”阿良接着说。
“报警,这一种事情警察不会来的,就算警察来了,警察会听我们的吗?会抓日本皇军坐牢,还是会将日本人枪毙?”
那妇人说话的时候,旁边很多人都频频点头,以示同意这位妇人的观点。
阿良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只好和其他的百姓一样,成了一名看客,面对着躺在血泊之中的年轻生命,以及两位头花白撕心裂肺痛哭的老人。
“走吧,走吧,这有啥可看的,每天都是这样的。”阿良身后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嘴里叼着一根旱烟锅子,半张着嘴说道,“这半个月来,成群结队的士兵就像霜打了一样,垂头丧气的回来了,随后便来了日本人,而且还越来越多,催命的日子要来了。”
“是的,我前几天给我爹抓药的时候,就见吃了败仗的国军了,那是人山人海啊,有坐车的,有步行的,看着都很惨。有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全都是血,就像是从血缸里捞出来的一样。”有一位青年人也接着说道,说话的时候双眉紧锁,一脸愁容。
“我就说嘛,这几个月动不动听到大炮声,我们家的死老婆子却说我的耳朵有问题,愣说不是大炮,是打雷的声音,打雷的声音我能听不清吗?再说了,咱这地方秋天雨水少,哪来这么多的打雷声,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说话的是一个精瘦的老头。
这老者嘴皮上爬满了皱纹,说话的时候皱纹就像打开合上又打开又合上的扇子。
“是啊,是啊!我侄子前一段时间从前线回来,说日本人打得凶得很,咱这儿可能也保不了多长时间了。”又有一个砸吧着旱烟锅子的老头,穿着很体面,说话的时候眉心中带着一个“川”字。
“什么时候响过炮声,什么时候来过吃了败仗的国军,我咋都不知道?”阿良自言自语,耷拉着脑袋随着几个老年人出了人群。
回住处的路上,阿良的脑海中全是死在血泊中的姑娘,呼啸而来的炮声和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国民党残军败将……
阿良刚刚来到正街,便听到一声声急促的哨子声,抬头望去,一支警察方阵整整齐齐跑步而来。他们精神抖擞,昂挺胸,所有看到他们的路人都挤向了道路的两侧。
警察队伍最终停在了广场中心,从队伍中走出了两个警察,他们掏出了一张告示,将告示张贴在了广场的展示台上,然后众警察散开,以半圆形状将告示围在了中间。
聚集在血泊前的众人渐渐又来到了这里,慢慢聚集在了展示台前。
阿良大字不识一箩筐,虽然挤在了人群最前面,但对上面黑乎乎的毛笔字几乎都不认识,他左顾右盼一番,急切等待有个识文断字的先生能够出现。
就在这时,一个警察站了出来,对着群众喊到:“大家安静,大家安静,现在宣读警局告示!”
阿良如同站在了浪头上一样,被后面的人群不停地推着,站也站不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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