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扬眉沉声道:“说吧,朕倒真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话,可以让朕就这么改变心意。”
“朕不是曹丕……”五个字,很简单的五个字,可就是这五个字,让那朱祁钰脸上的冷笑僵在原处,犹如那耸立在冰山雪原上的冰雕。
那刚接过了那封朱祁镇亲笔写给朱祁钰手书的张永,听到了这句朱祁镇让这名侍卫带给朱祁钰的话,不禁有些失神,险险将那封信笺失手掉在地板上。
“张永,拿来过,朕且看看,朕的兄长,到底想要跟朕说些什么……”良久,朱祁钰那显得快外沙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张永略一迟疑,还是将那封没有拆开过的信笺递到了那朱祁钰的手中。
“祁钰吾弟:见字如晤……”
朱祁钰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看着那张信纸上那显得份外陌生,银勾铁划般力透纸背的笔迹,而字里行间,却并没有如朱祁钰所想象的那般满篇冷嘲热讽,可是,那些话却更让朱祁钰羞愧欲死。
“……我是你的兄长,你做过的那些事,我不会做,也不屑去做。我不想对自己的兄弟挥起屠刀,更不希望乾清宫诸人,随你陪葬……”
“……为兄更不希望让父亲的在天之灵,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孩子们,做出骨肉相残之事来。”
“为兄知道,你的心里边肯定会有许多的不甘愿,很多的疑惑……既然如此,那就先活着,不光是为了你自己,更为了你的儿子,为兄的侄儿见济……”
这封信从头到尾,一如一位兄长,给自己的弟弟写信,虽然言语之间,有些怨愤之意,可是,那里边透出来的无奈与失望。
看到了信末,看到了最后的落款上兄祁镇这三个字,让那朱祁钰的眼眶一热,险险落下了泪来。一想到自己自登基以来,自己对朱祁镇这位传位于已的兄长的所作所为,再看到这封信上的所述,朱祁钰真有一种恨不得挖了一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的冲动。
沉吟了良久,调整好了心态的朱祁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那名仍旧还跪伏于地的侍卫,不禁轻叹道:“起来吧,你替朕,不,你替我带话给我兄长,我想要见他一面,不知可否?”语气之间的萧瑟与无奈,怎么也遮掩不住。
“陛下万万不可!”王文等人不由得勃然色变,赶紧撩袍拜伏于地。“陛下万万不可轻言放弃,如今,乱党虽据优势,可是,我等并非毫无胜算……”
“诸位卿家的忠诚,甚焉能不知,可是,朕已经不想再看见血腥了……”朱祁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怀的情绪。“朕不想让北京,再如那南京一般,经历那靖难之痛,既然兄长一心所为大明,我这个当弟弟的,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辜负了他的期望吧?……”
听到了这话语里透出前所未有的果决和坚持,王文等人颓然地坐倒在了地板上,甚至,还有些人低泣出声来,而那名侍卫,在那一脸黯然的张永的示意之下,被那几名乾清宫的侍卫给带出了大殿。
朱祁钰就像是没有感到这大殿之内的一片凄凉与绝望一般,在那王勤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迈着步子,步出了这间空旷黝深,甚至显得有些阴暗的大殿。
站到了那檐角之下,天际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了朱祁镇那虚弱而显得有些枯廋的身体上,朱祁钰不由得眯着眼睛,感受着那阳光照在脸上带来的丝丝暖意,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朕怎么觉得,今天的太阳是那样的舒服。”
朝着那搀扶着自己的王勤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什么事,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阳光之后,朱祁钰轻轻地道:“皇儿在哪?”
“万岁爷,皇子殿下就在交泰殿,和娘娘在一起,陛下,要老奴去请殿下和娘娘过来吗?”侍立于身侧的舒良接口答道。
“不用了,朕想走走,顺便去看看他们母子吧。”
而从殿下赶出来的诸人,看到朱祁钰那显得单薄而廋弱的背影,在两名宦官的搀扶之下缓缓前行,那都督毛胜还欲赶上前去,却被那王文伸手阻拦住。
“王大人,您这是何意?莫非你真想让陛下这么窝囊不成?”毛胜一脸的不忿之色,瞪起了眼冲那王文毫不客气地低喝道。
“陛下心意已决,况且,陛下是为了我们这些臣下,为了这乾清宫中近万人,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如今,诸文武皆已归顺上皇,京师大营,亲上诸卫,想必也皆归其统属,你我就算是有回天的手段,又能如何?”王文苦笑连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朝着那毛胜恳切地道。
听到了王文的解释,毛胜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悻悻然地跺了跺脚,返身朝着那乾清宫的宫门处行去。
而张永等人,已然随同着那朱祁钰向着那交泰殿而去,只余王文等几名大臣,立于那乾清宫主殿的屋檐之下,黯然相对……
“朕的父皇,宣宗皇帝,在过世之前,曾经将朕母子托付于太皇太后和兄长手中,望兄长能善待我们母子,十数年来,兄长,一直都把我当成了他的亲弟弟,对朕呵护有加……”
“……可是朕登基之后,就把那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只想着,怎么才能够成为向太祖皇帝、太宗皇帝那样的明君,早把兄弟之情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回想起来,朕还真是被这令人眷恋的皇权给迷住了眼睛了,一切都看不清楚了。”
“兄长想要拿回去,也是好事,朕这两年,活得也太累了,也太苦了,现如今,总算是能够轻松了……”
朱祁钰在宦官的搀扶之下,缓缓地在那乾清宫内行走着,穿过了迴廊,越过了宫门,步到了那交泰殿前,看到了那不谙世事的儿子朱见济正在几名小宦官的陪伴之下,正在那殿前的空地上欢快的玩耍着,就像,就像当年被父亲带进了皇宫的自己。
“父皇?是父皇,母妃,父皇来了……”正在骑着木马快乐的笑着的朱见济,看到了那脚步蹒跚的朱祁钰正笑着向自己走来,不禁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大声地叫嚷着,跳下了木马,朝着那朱祁钰飞奔而去……
第三百零七章 兄弟终相见
半个时辰之后,乾清宫内的侍卫打开了诸门,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垂头丧气地聚成了一团团,看着那从门外涌入了衣甲鲜明,手握着锐利武器的士卒,一时间,原本已经丧失了斗志的侍卫们却在那些渐渐近逼的武器的刺激下,显得有些骚动了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杨洪、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胡濙此三人联袂而去,看到了这三位,那些原本紧张的乾清宫侍卫们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而那一直手按着腰间的战刀,高昂着头一脸不忿与悻然地怒视着那几名欲过来收缴自己武器的士卒的都督毛胜亦不由得心头一轻,大步踏前朝着此三人抱拳为礼:“见过大都督,见过王尚书、胡尚书。不知道三位大人可知上皇陛下如何处置我等?”
“毛都督,陛下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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