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宣府同知那唾沫星子横飞的复读中。
甚至个别人还一脸迷醉地闭上了眼睛,作摇头晃脑状,如听纶音。看得听这文言文听得头皮发炸,两眼呆滞的朱祁镇有一种想要鞋底子抽人的冲动。
而这位宣府同知仍旧在继续着他的复读表演。“《周易》曰:‘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又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由此言之,进有退之义,存有亡之机,得有丧之理,老臣所以为陛下惜之者,盖谓此也……
……愿陛下遵皇祖老子止足之诫,以保万代巍巍之名。发霈然之恩,降宽大之诏,顺阳春以布泽,许高丽以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臣老病三公,朝夕入地,所恨竟无尘露,微增海岳。谨罄残魂余息,豫代结草之诚。傥蒙录此哀鸣,即臣死骨不朽……“
“哼……”就算朱祁镇听得同样昏昏欲睡,几欲抽人,却又不得不继续摆出一副听言纳谏的仁君风范的当口,听到了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哼,不由得一愣,略一侧头,就看到了那万贞儿不屑地撇了撇小嘴。
看到万贞儿如此,朱祁镇不由得来了兴趣,心里这么个漂亮妞都受不了,何况于我这么个大佬爷们,心里边就释然了许多。不过作为了位明君该有的风范,朱祁镇还是严肃了表情,冲这小妮子使了个眼色,凑上了前点。“贞儿,怎么了,莫非你觉得这位大人说的不对?”
“这位大人虽然书读得多,可是,却不知一句话。”万贞儿又下意识地撇了撇丰润的红唇,看得朱祁镇两眼珠子不由得一滞,不过幸好他没有忘记自己此刻所扮演的是明君角色。
“什么话?”
“时移则事易,事易则备变。”万贞儿这话不过短短十个字,但是,听到了朱祁镇的耳里边,亦不由得再次吸了一口凉气,显不说万贞儿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但是,能够在这么短的时候之类,想到这句话,光这份记忆力,朱祁镇觉得已经不亚于那个还在那喋喋不休地喷着唾沫星子的宣府同知了。
朱祁镇深吸了一口气,也知道,自己再不开口,怕是厅中的这些人怕是真得让他给忽悠晕乎了,说不定还全都站出来反对自己,再怎么的,自己现在还真不能落个独断专行的名声,至少现在不行。
“停!”朱祁镇拔身而起,一手横摆,一手直立,目射厉光,一声大喝。当然,朱祁镇摆的不是奥特曼打小怪兽的绝招,而是后世最为经典的体育运动中,裁判们最为擅长的一个手势:暂停!
朱祁镇的胸音雄浑而有力,伴着这声高喝,厅中诸人都不由得给吓了一跳,而那些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众武将都不由得打了个激零,一个二个瞬间把腰板挺得笔直,目光烔然发亮,犹如听到了军中号令一般。
倒是那些文官全都愕然地望向了摆出古怪姿势的朱祁镇,表情显得有些幽怨和疑虑,目光甚至透着淡淡地怨意,仿佛认为朱祁镇这位上皇陛下打扰了一场精彩的史籍复读表演。
罗亨信倒是最先反应了过来,不由得下意识地道:“……陛下您这是?”
“这位张爱卿,你的文言,咳咳咳,你的记忆力的确很不错,嗯,相当不错,而且言之有物,实在是一个难得的知史之人,朕心甚慰啊。”朱祁镇摸了摸下巴,干巴巴地笑了笑之后进行了总结评论。
“多谢陛下夸赞,还望陛下能纳微臣之谏。”这位张推官一脸喜色地拜伏于地,摆出了忠肝义胆的表情。
朱祁镇脸上的笑容仍旧显得份外地和蔼可亲,不过,嘴里边吐出来的话,却让那张推官不由得愣在当场。“张爱卿啊,若是在世祖时,你觉得,这样的劝谏,会收到什么样的结果?”
莫说是张推官,就算是那罗亨信也不由得一呆,一想到那位数次亲征草原,一生戎马的朱棣朱大大,一想到他的酷厉手段,罗亨信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赶紧拜伏于地。“陛下,臣等可是一片赤诚之心,皆是为国为民,望陛下查之。”
“朕知道,只是朕这个人啊……怎么说呢,向来是很与人为善的,对吧,正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可还有一句话,诸位爱卿,莫要忘记了,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朱祁镇这话一出口,就让在场的诸位武将个个尽是两眼放光状。
而那些文官里边,虽然并不完全赞同朱祁镇,但是,至少方才不少欲言又止的文官很是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子。
“再说了,朕也没说要穷兵黩武的要拉上千军万马,去跟那瓦剌干上一架啊,所以啊,张卿,你的话有道理,可是,会错朕的意思了,明白不?”朱祁镇一脸我很大度,我很仁慈的表情,对着那已经被他绕弯子弯得有些犯晕的张推官笑眯眯地道。
第二百二十五章 恳切言,不寻常
张推官愣了半天,才傻了巴叽地点了点脑袋。还欲辩解,朱祁镇又接着说道:“国虽大,好战必亡。这个道理,朕自然是知道的,而且朕还知道: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诸聊啊,现如今,可是大明朝,更何况,我大明现如今的情形,可不比那唐初啊。”朱祁镇长叹了一声,一脸的忧国忧民。“现在也不是我大明立国之初,也不是世祖皇帝龙据天下,顾盼生威,四夷栗栗而服的永乐年间。现在是我大明连遭兵厄,信心连连受损的时候。”
“这样的时候,我们,难道还想着,要以德服人,可能吗?”朱祁镇的目光扫过了在场的诸人,特别是那些文官,罗亨信等人闻此言,不由得惭然垂首。
“大唐何能以德服人?那是因为大唐甲兵之利,锐于天下,要是不听大唐,不跟大唐讲道理,那就会让大唐的精锐给狠狠地教训。我大明永乐朝时,可以四夷皆顺,那是因为,世祖皇帝的赫赫兵威在前,谁敢有胆子挑衅?谁敢吱声,谁敢犯我华夏?那样的时候,讲道理,讲仁德,大家才会听,才愿意听。明白吗?”朱祁镇实在是觉得自己没办法整文言文来忽悠这些文言文高手,决定直接用大白话,虽然显得档次低了点,但是,哪一句没有道理?
朱祁镇的声音也不高,更不激昂,但是,这温和而平顺的声音说出来的这番话,却让方才那些沉浸在了中华民族的先辈们的语言艺术中的文人官员们觉得脸在发烫,发红。
是啊,这是啥时候?土木堡之战,皇帝都让人给抓了去,京师一战,几乎是吃奶的力气都用了,而之后,这些瓦剌人还在北疆肆虐了那么久。
可以说,大明朝的北疆,让瓦剌,这个劲敌给狠狠地肆虐了一番,正所谓哀号遍野。北疆百姓子民,无不对瓦剌有着切肤之痛,刻骨之恨,与这样的敌人讲仁德?岂不是显得太可笑了点?
就算是这一些这些满腹经纶,一口仁义道德的宣府治民之官,一想到去岁之时,宣府的惨状,那些堂皇之言,确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毕竟,他们也是汉人,也是大明人,他们的眼睛没有瞎掉,他们的耳朵也没有聋,虽说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上不得战场,拿不得武器,可是,他们终究也还是有血性的男人,向往着那种昂然不屈于敌,名垂青史的气节。
罗亨信这位老大人的头深深地垂了下来,方才开在一力想要劝朱祁镇的念头,在听到了这番话之后,不由得一脸懊恼与羞愧之色。或者说,知道自己方才着着实实是犯了文人最爱犯的痴呆文气,总以为天下事,皆在文章里。仁义道德,仿佛随时都能够拿来当饭吃,拿来当枪使,拿来当被窝盖。
可实际上,像他这样久历官场的人精,焉能不知道,大刀片子比仁义道德在国与国之间更加地管事,焉能不知道官场里的龌鹾,用心机诡计,可比做繁花似锦的文章更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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