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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第1页)

“是!”

慈禧太后再一次点点头,然后提高了声音说:“莲英伺候皇上写朱谕。”

“喳!”

这种差使,他是伺候惯了的,最重要的是,朱谕一定得当着慈禧太后的面写。事实上亦非当着面不可,因为皇帝的朱谕,不是她口授大意,便是干脆念一句,皇帝写一句。

而这一次,慈禧太后却并未开口,只把载漪呈上的一个稿子交了下来。皇帝接到手一看,心胆俱裂,不由得抬头去望,只见慈禧太后脸板得一丝笑容都没有。就这一副脸色,将他想为袁昶、许景澄求情的心思,硬压了下去。

笔有千钧,泪有满眶,终于将一张朱谕写完。一滴眼泪下落,还好,不是掉在朱笔上,不致使字迹漫漶。李莲英在他侧面,看得清清楚楚,心中老大不忍,急忙取一块手巾交到皇帝手里。

“请皇帝擦擦汗。”

语言跟举动,都别有用意。话是说给慈禧太后听的,表示朱谕上的水渍是汗,手巾则又不止于擦汗,主要的是供皇帝拭泪。

擦干眼泪,皇帝转身,双手捧上朱谕,慈禧太后却不接,只说:“你念给我听听。”

“是!”声音有些发抖。

李莲英却又赶紧捧上一杯调了蜜的菊花茶,“皇上先喝口水,润润喉。”说着,使个眼色,示意皇帝不可再发出抖颤的声音。

皇帝微微颔首,喝口菊花茶,调一调呼吸,慢慢地念道:“吏部左侍郎许景澄、太常寺卿袁昶,屡次被人参奏,声名恶劣。平日办理洋务,各存私心。每遇召见时,任意妄奏,莠言乱政,且语多离间,有不忍言者,实属大不敬!若不严行惩办,何以整肃群僚?许景澄、袁昶,均着即行正法,以昭炯戒。钦此!”

“就这样!”慈禧太后说:“你先收着,明天当面交给军机。”

于是皇帝将那道朱谕,折好藏起,跪安退出,上软轿回西苑时,将有一个机会可以跟李莲英说话。他轻喊一声:“谙达!”

这是满洲话,凡是教皇帝、皇子骑射或者满洲语文的旗人,都叫“谙达”,地位不如汉人的“师傅”,但也是一种尊称。皇帝从小就是这样叫李莲英的,而李莲英倒从不敢以谙达自居,听得招呼,急急趋至轿前,俯身候旨。

“你派人告诉荣禄,明天一早无论如何得上朝。”

“是!”

李莲英知道,皇帝的用意是希望荣禄能救袁昶跟许景澄。可是他不敢道破真相,也不敢转述皇帝的口谕,只作为他自己的意思,派人到东厂胡同求见荣禄,说是:“李总管说‘请中堂明天一早,无论如何得上朝’。”

就这一句话,害得荣禄睡不好觉,半夜里便即起身,曙色初现,便即进宫,谁知还有比他更早的,是刚毅与赵舒翘,两人都是笑容满面,倒象有什么喜事似地。荣禄心中有事,懒怠去问,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你看,”他听见刚毅在说:“要不要通知徐楠士来待命?”

徐楠士就是徐桐的儿子徐承煜,从戊戌政变后,就当刑部左侍郎。召他进宫待命,想来必有大案交付刑部,这样转着念头,再想到李莲英的话,荣禄觉得非探问明白不可了。

要问,当然要问李莲英。他找了个很能干的苏拉,秘密嘱咐,即刻去打听李莲英现在何处?立等回话。不久,苏拉回报,李莲英是在荣寿堂西面的小屋中休息。

荣禄知道那间屋子,急急赶了去,一见面便拉他到一边问道:“今天是不是要杀人?”

李莲英点点头:“是的。”

“杀谁?”

“中堂马上就知道了。”

“莲英,事到如今,你别吞吞吐吐了!你说要我无论如何进宫,现在不来了吗?”荣禄心想,李莲英与立山交好,大概是要杀立山,托自己来救,因而率直追问,“是不是立豫甫又出了什么乱子?”

“不是。”李莲英踌躇了一下:“跟中堂说实话吧,大概是杀许景澄、袁昶。请中堂今天无论如何进宫的话,是皇上交代的。”

听这话,荣禄拱拱手,转身就走,刚出乐善堂,只见礼王世铎,已经带班进见,便即跟在他身后,一起入殿。

行完了礼,慈禧太后问道:“王文韶呢?今天没有来?”

“是!”礼王答说,“他昨天中暑,今儿个请假。”

慈禧太后没有再问,只说:“皇帝,你不是有朱谕要交下去吗?”

“是的!”皇帝的声音极低,用苍白纤细、仿佛一张皮包着骨头的手,拿起面前的一张纸,从御案上伸了出来。

世铎急忙站起,接过朱谕,站着看完,颇有手足无措的模样。荣禄可忍不住了,伸手扯一扯世铎的衣服。这一下,倒是提醒了他,立即将朱谕交了给他。有人去料理这个难题,他松了一口气,擦擦汗,仍旧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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