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一支烟,伟哥带着媳妇串门去看老朋友。曹大屯急忙骑上自行车来到西门,在当时济南最大的礼品店里,花了一百多块钱给伟哥买了一套茶具。
吃饭总是那一套,大伙送点礼钱,闹一闹,再说上一堆什么早生贵子啊一类的客套话。临结束的时候,伟哥说:“大屯,你得送我们回招待所,这么多东西,我和你嫂子可提不了。”伟哥边说边朝他使了个眼色,曹大屯便明白了,伟哥肯定是想跟他单独再喝。
果然,在回地矿局招待所的路上,伟哥就跟妻子说:“你回去洗个澡先睡,我和大屯再出来说说话。好吧?”
“你可别再喝酒了,再喝又多了。”女人也不好说别的,只好这样说。
“这你放心,济南我就这么一个好兄弟,我们再聊一会儿,就一会儿。”伟哥搂着女人的腰,把嘴巴放在女人耳根上,话软软的,跟吹风似的。可把曹大屯羡慕死了,心想,啥时候咱也搂着个女人这样说话。。 最好的txt下载网
我是凶手 2(2)
曹大屯的脑子里立刻浮起袁婷婷来。不过,一想到袁婷婷,曹大屯这心就倍感失落。埋葬了奶奶,曹大屯回到济南后,首先想去的是老袁家,一个是想跟老袁和胡秀芝说说话,排解一下心里的郁闷,如果能碰上袁婷婷就更好了,哪怕只看她一眼呢,也是一种安慰;再一个是因为奶奶的死,爹娘的心正难受着,他想到胡秀芝那里买点蛋糕给他们吃,他买,毕竟要便宜,胡秀芝肯定还要多加上几块。没办法,这种贪图小便宜的心理曹大屯始终都有。不过这一次,他还没进小王府街呢,就碰上了袁婷婷。袁婷婷坐在一辆超大的摩托车上,开摩托车的是一个又瘦又高的男的,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戴着墨镜,显得威风凛凛。路过他身边时,袁婷婷扭过头,似乎还朝他笑了笑。曹大屯脚尖点地,跨在自行车上,半天没动,傻在那里。后来他使劲儿甩甩头发,蹬起自行车又回到集体宿舍。接连好几天,他都没吃多少东西,在车间里,钻进造粒机打巴时,铁锤没抡两下,浑身就没劲了。老袁接过他手里的铁锤说,我来吧大屯,家里刚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要调整调整。老袁人真好,他想。可老袁怎么知道,这一切都是让他女儿闹得呢。他跟袁婷婷算不上谈恋爱,却尝到了浓烈的失恋滋味儿。
他和伟哥来到建工俱乐部旁边的啤酒摊前,依然是趵突泉扎啤,喝一口,冰爽爽的。秋深夜凉,啤酒摊前生意照样红火,烤羊肉串的香味儿在空气中弥漫,让人的心情很快就放松下来。应该说,坐在马路边的马扎子上,吃羊肉串喝扎啤,这绝对是济南一景。尽管有些不雅观,但这符合济南人的性格:爽快。伟哥也喜欢,他往马扎子上一坐,喝一口扎啤,连说几个好,接着叹息一声说:“哎呀兄弟,这几天可把我累坏了,白天马不停蹄,夜里还得……”
“还得干啥?咋不说了呢。”
“你这个小子,还挺闷事的呢!”伟哥瞅着曹大屯,笑了,说,“没劲,真的,大屯,真的没劲。这事,你哥我憋了三十年,没干过的时候,日思夜想,结果一干,不到一个星期就烦了。”
“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说恣话呢。”
“大屯你不相信,人就是这么一种动物。不结婚,回济南还有希望,这一结婚,变成死胡同了,农村父母年纪大了,催得紧,拉扯你这么大,等着你光宗耀祖呢,你得跟他们有个交代吧。话又说回来,你哥不是那种没有理想的人,刚毕业那几年,心气儿高着呢。是现实让你没脾气。”
说到这里,伟哥的眼皮抹搭了下去,眼神也不再发光,一口把杯中啤酒干掉了。曹大屯一看,伟哥是认真的,讲的是真话,也叹口气,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屯,这次我看到你,觉得不对劲儿,神情恍惚,也没精神,是不是有什么事?”
“伟哥,你还真会看,兄弟我差点见不到你了。”于是,曹大屯把自己遭电击,父亲回去搬家,奶奶的死,等等,家里一系列的事都跟伟哥说了一遍。
伟哥也禁不住感慨,说:“奶奶这个人还真有性格,这也遂了她老人家的心愿。也是,你说她来到这里,整天住在楼上,也没个人说话,她怎能习惯这样的生活,闷也得闷死。她就属于那个村庄,她跟城市离得太远了。你别说她老人家,就说我们这些从农村长大的吧,这都好多年了,跟城市还是两层皮,粘不到一块儿去。”
伟哥说得很对。曹大屯觉得自己这几年的城市生活,浑浑噩噩的,比伟哥说的还糟糕。他就如同一个龌龊卑下的小丑似的,整天贴着墙根走,时时在偷窥着别人的正常生活。他孤独,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面对车间里庞大的机器设备和城市错综复杂的街道,他恐惧、迷茫、提心吊胆,莫名其妙地出虚汗,还要处处迎合别人的生活方式和观念,点头哈腰地装着什么都懂,然而事实却是,连追求爱的勇气都没有。想到这里,他的眼前就闪过袁婷婷的音容笑貌,就想起那一首首的诗和一只只白纸叠成的小鸟。这些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啊!喝了这么多酒,他突然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本来他想跟伟哥说说他对袁婷婷的感觉,可是从何说起呢,他不知道,他一点儿资本都没有。读高中的时候,面对储小青,他连城市户口都不是,他低人一头,所以他只能远远地看人家几眼。可如今,面对袁婷婷,她似乎就在他身边,可他还是无法靠近人家。那怨谁呢?也许他早该知道人家袁婷婷是有男朋友的。他不知道吗?他应该知道,他只是不愿意知道。
“工厂里怎样?”伟哥问。
“能怎样,混呗。这套复合肥设备根本就不成熟,什么狗屁国外进口设备,总是开开停停,一个月生产不出个三千吨五千吨的,厂长说得好,工艺还在不断地改进嘛。好,你看报纸上吹的,天花乱坠。哎哟,我的娘。来,伟哥,干一杯。”
“大屯,你可能不太关心政治,”伟哥拧着眉头说,“我有种预感,中国要发生大的变化。太沉闷了。这不,今年春天,老人都坐不住了,跑到南方去转了一圈儿,还真起作用了。”
“怎么变,伟哥?是好是坏?”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国家领导人,再说了,国家领导人也不见得知道。”伟哥笑了,“无所谓好坏,反正得变,不信你看着。现在的中国社会就像一个深深的龙潭,表面风平浪静肯定是暂时的,有掀起巨大波澜的那一天。”
伟哥说这句话时,谁又能想到今后的岁月里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别想那么多了,咱们老百姓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想多了也没用,你是什么?就是树叶子,就是草,什么风刮过来,你都得动,不想动也得动。”
曹大屯突然觉得,喝酒以后的伟哥很深刻,自己对伟哥并不了解,自己只看到一个表面的伟哥。曹大屯想,要是伟哥住在济南该多好,不但有一个能喝酒吹牛的朋友,碰到事情,也可以跟他交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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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凶手 3(1)
无论如何,这都是最糟糕的一天。
这一天曹大屯上中班。所谓中班,就是下午四点上班,夜里十二点下班。以往曹大屯挺喜欢这个班的,白天的时间不耽误,晚上临下班,在车间里冲个澡,坐上厂里的交通车,回到集体宿舍十二点半,正好舒舒服服地睡觉。
这是十一月下旬的一天,天开始冷了,一整天都是阴沉沉雾蒙蒙湿漉漉的。整整一个上午,曹大屯都在宿舍楼下帮母亲吴翠芬做一个烤地瓜的火炉子,火炉子是用一个汽油桶改造的,专门烤地瓜用。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个火炉子?答案很简单,吴翠芬要烤地瓜卖。
这一转眼,吴翠芬来到济南两个多月。搬了家上了楼,基本上就没有事情可干,整天揣着个手,上来下去,看着别人忙忙碌碌,这心里便无滋无味。四十五六岁的年龄,说不大吧,找工作是不行了;你说身子骨好好的,整天白吃白喝光玩吧,这也说不过去。跟老曹一唠叨吧,老曹就跟她发脾气,气得吴翠芬半夜里偷偷抹眼泪。有一天她去菜市场,跟一个卖烤地瓜的老头聊了几句,茅塞顿开。“你一个刚进城来的农村妇女,有啥磨不开的面子。”老头指着不远处一个卖菜的中年人说:“你看那个人,人家还是工人呢,单位不行了,这不在这里卖菜了吗?得吃饭哪,面子?面子能值几毛钱?”吴翠芬觉得老头说得很对,她猛地想起来,她还从老家驮了两麻袋地瓜来呢。想到这里她激动起来,她问了老头一些卖烤地瓜的情况,比如烤地瓜多少钱一斤,怎么烤,烤多长时间,一天能赚多少钱,等等,她还抻着脖子研究半天老头的炉子,但她不敢跟老头说她也想卖烤地瓜。回到家跟老曹一说,老曹差点拍了桌子:“我让你再等等,再等等,你忙啥?没你吃的没你喝的?我老曹在单位好歹是个中层干部,你整天推着辆烤地瓜的车子,晃过来晃过去的,你让人家咋说我?”一下子把吴翠芬噎得没了话说。一旁的曹大洋说话了,说:“爸,你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老脑筋,我娘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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