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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第1页)

母亲为此大大的受了惊吓,从此再也不听我的意见。没过几天,我被顺利嫁到了王家。新婚之夜,当那个男人迫不及待地脱光我的中衣的时候,我悲哀地意识到子公永远是我心中的一个遥远的梦了。我无助地忍受着这个男子在我身上的压迫,身体殊无半分快乐,子公带走了我的灵魂,快乐是附在灵魂上的,和肉体似乎毫无关系,除非他在某一天肯把灵魂还给我。那个男人边在我身上动作着,边含糊不清地说:“美人,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哼……哼……我早就等——”这使我想起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我记得《容成子房中书》里说过,女子在怀孕的初期交合,可能会导致“变子” 。我心里有些紧张,一会既担心子公的孩子变出,真相大白,我也会完蛋;一会又感到伤心失意,觉得既然不能嫁子公,死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脑子里这样矛盾着,身体本能地躲避着他的进攻。他却以为是我害羞,愈发起劲。这天晚上,这个竖子蹂躏了我数次,不过聊堪告慰的是,不管怎么样,子公的儿子在我肚子里好好的。唉!我自幼生活在孔孟之乡,却染上了三河、关中一带妇人对待男女交合的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有时静静想起来不由得想尖叫几声才能减弱羞愧。

新婚三天之后,那个男人带着我回父母家归宁。我不得不承认他对我很好,一路上他对我嘘寒问暖,我没有情绪理他,只是恹恹地从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今天,瑕丘县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集市比寻常似乎要热闹许多,车子驶到城门附近,我看见很多县吏在吆喝着,凡是路经旗亭的百姓全部截住,赶进一个平时卖猪的圈里。我看见一个面色黧黑的男子不心甘情愿地辩解着什么,从他的嘴巴开合的形状和手势来看,他大概是说:“干什么,干什么要我去猪圈。”但是那个县吏报之以清晰的怒喝声:“不干什么,他妈的叫你进去就进去。”他的声音历历如在耳边。

好在我们的车是官车,县吏们不敢拦,反倒齐齐躬身施礼,向我们问好。我夫君掀开车帘,也客气地温言慰勉他们,他是个好人,一般的县令公子有这么好脾气的不多,我这么认为。我继续透过车窗朝外望,看见那些被赶进猪圈的百姓人头攒动,伸长了脖子往猪圈中心仰望。那中心的部位被临时搭起了一个台子,我看见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县吏气宇轩昂地上场了,他两手握着一卷竹简,开始一本正经地向人群宣读着什么。我心里一紧,该不是要斩人吧,这么热闹。我常听手下的婢仆们说过集市斩人的盛况,但我自己从没去看过。父母都不让我去,理由是“君子远庖厨”,好笑,斩人像庖厨那样么?但既然我们是富贵人家,就不能像普通百姓那样去集市凑这种悲凉的热闹。我这时最隐隐担心的是,子公会不会在被斩的人中,虽然我知道子公的罪行就是弃市,可这毕竟是五月,草木欣欣向荣,按照大汉的规矩,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季节实行斩人的刑罚。然而我还是知道自己的脸色在这时非常难看。

我的夫君首先发现了我的脸色,赶忙问我怎么样。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指着人群问:“今天县廷要斩人么?”

他的脸色立刻释然了:“怎么,可能?大汉的,律令,只在,秋冬斩人。何况如果,真要斩人,的话,我就不会,让驭者路过,这个集市。”

“那为什么这么多人?”我的心顿时落下了,指着车窗外。

他笑了笑,抽屉一样的下颌骨好像很吃力地开合着,也许他不感到吃力,但我为他担心。这让我自己都惊讶了,我是不是对他有好感了?我都知道为他担心了啊?!

“据阿翁说,昨天长安,丞相府、御史寺联合,发下皇帝诏书,逐捕,一个逃犯,命令天下郡国,所有乡亭,都必须传达,倘若,百姓,有发现这个,逃犯踪迹的,立即,报告官吏。县廷,不敢怠慢,所以一早,就将文书下达,各亭市,都要,向百姓,宣读。”

“哦,”我好奇道,“什么样一个逃犯,竟然要诏书名捕,值得这样大张旗鼓?”

夫君道:“说起来,你还,恐怕不信,连我自己,也奇怪呢。这次诏书,名捕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而且逃亡,起码三十,多年了——这简直像,大海捞,针啊。”

这时我耳边隐约传来那个县吏宣读诏书的声音,百姓们因为也开始在竖着耳朵听,万头攒动的人群顿时静止了,好像魂梦中的死亡场景。我感觉我们的车像树叶一样在天缓缓飘过,只听得风声中飘过来几句这样的话:“杂验问乡里吏民,尝取婢及免奴以为妻,年五十以上……”

好一会儿,我才重新回到了现实,我问他:“君房,这个逃亡的老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

“难得,你这么,有兴致,我有什么,理由,不满足,我的,美人呢。”他的脸上兴奋得放了光,这几天我都没给他什么好声色,也难怪他会这样受宠若惊。

第12节:乐萦(12)

十二

“这件事,说起来,就长了。武皇帝,征和二年,也就是,三十九年前,当时的卫太子,刘据被奸贼,江充陷害,不得已,发兵自救,兵败自杀。没过几年,武帝驾崩,立了八岁,的新皇太子,为帝,就是昭帝。昭帝崩后,今上即位,到今天已经,二十二年了。什么,快点,呵呵,你怎么,这么着急,其实,这些都是,很重要的,背景。好吧,呵呵,那我,讲快点。五凤,四年,也就是,两年前,武皇帝仅存的,一个儿子,广陵王,刘胥谋反败露,自杀。你不知道,当年为了,这个刘胥,也曾经,闹得,沸沸扬扬,刘胥有一个,女婿叫沈武,当时官为,京兆尹,参与过卫太子,的谋反,事件,最后跳崖,身死。据说沈武,是大汉立国以来,最合格的,京兆尹,连后来,威名赫赫的,赵广汉和,尹翁归都,不及他。我又,罗嗦了,见谅。总之,刘胥死后,按照,律令,他的官属奴仆,都得连坐,他有一个爱妾名叫李惠,这个李惠,又有一个同,产妹妹,叫李中夫,曾经,嫁给了卫太子,的奴仆婴齐,为妻,婴齐死后,李中夫,又改嫁了,一个叫,陈游的人,夫妇俩,同时依附盖主。元凤元年,盖主,因为谋反自杀,按照律令,他们都得,没入诸,中都官为,奴仆。但是,他们害怕,被处死,就双双,逃亡了,逃亡的时间,离今天也有,整整,三十年。昨天,得到的诏书,所要名捕的,就是这个,叫李中夫的人,诏书上写的逐捕,理由,是她的同产姊姊,李惠因为犯有,大逆不道罪,按照律令,同产必须,连坐。所以诏书下达,给天下,各郡国,说一旦有,发现了李中夫,踪迹的,百姓,要立刻,报告官吏。凡是告发,有功者,如果,想当官,可以当,二百石的官;如果,想要钱,可以得到,二十万钱。你看,这个价码,开得,真不小。”

他说完这些话,累得已经额头冒汗,可是我心里还很好奇,不得不追问下去。

“是不小。”我摇摇头,“不过真是让人心生疑窦,这个李中夫逃亡已经整整三十年了,既然一直没有发奇%^书*(网!&*收集整理现踪迹,兴许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吧,哪里还能找到?对了,她长得什么样子,诏书里该写了吧?而且,现在已经是个老妪了吧?”

夫君笑道:“是啊。逃亡的,时候年龄,都将近,三十,现在,大概是,六十岁的,老妪了。诏书上说她,中等身材,黄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椭圆的,脸,尖下巴。现在哪里,还会是,黑发,椭圆的脸,大概,也成了干,枣吧。”

“看你挺老实的,没想到说话这么刻薄。其实人都是要老的,我老了也会是一枚干枣,那时你一定会厌烦我的吧?”我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他说话这么有趣,和子公一样有趣。

他又笑了笑:“你,现在,也并不像,一枚,鲜枣啊!”

“什么?难道我现在就干了吗?”我有些不高兴了。

他赶忙陪笑:“不会,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身材,颀长,肌肤,饱满,根本,就不像,枣子,你像,一颗葫芦,熟透的,葫芦,鲜翠欲滴。你就算,再老,也会很好,看的,我深信,这一点。”

我心里立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高兴,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子公说话油腔滑调,我很喜欢,但他从来就不会说类似谄媚我的话。没想到我这个下巴像抽屉的夫君,结结巴巴,竟然也会讨女子欢心,我真要对他另眼相看了。我又想起了自家院子里种的葫芦,一到夏天,就在窗前摇曳。葫芦成熟了,就是鲜翠欲滴的。看着这些青翠的小生灵,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用镜子照照自己,我的雪白的脸蛋,粉嫩的胳膊,似乎也要沁出水来。我微笑地看着抽屉,道:“好啦,不开玩笑了,你接着往下说吧,诏书里还说了什么?”

“其他,也没什么了,你说说,你有什么,疑问吧?”他道。

我说:“嗯,我有几个疑问,不知有没有道理。第一,这个周中夫的同产姊姊李惠既然是广陵王的爱妾,那么在广陵王谋反自杀的时候就该连坐弃市,但广陵王是两年前自杀的,为什么拖到现在才逐捕李惠的同产妹妹?第二,李惠是不是参与了广陵王的谋反,如果参与了,李中夫也是‘谋反罪’,早该处死;如果李惠没有参与,则她本身只不过是‘从反者罪’,应当没入为奴婢。从反者罪犯的同产妹妹,似乎不值得朝廷如此追查。第三,李中夫逃亡民间三十余年,毫无踪迹,这么一个老妪,根本不会对朝廷构成威胁,是否值得今上专门下诏书来逐捕?”

“唉,你要是,个男子,一定会,比我有,出息的。”他叹了一声,“你好像,一个断案,老吏,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过,诏书上写明,这个李惠,是大逆无道,显然,是谋反,但似乎,又不像是,参与刘胥,的谋反,否则,不会拖到,两年后,来追查她的,同产妹妹,而且,这个妹妹已经,失散了,三十年。也许,这里面,有其他,隐情。不过,朝廷的事,我们,操什么心,上面说,捕谁,我们,尽力,去办就是了。捕到了,是我们的福气,可以,升官;捕不到,也没什么,毕竟一个,失踪了,三十年,今天可能,已经面目,全非的人,捕到的,可能性,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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