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烈说:“胡人现在还是一群土匪,自己不事生产,行军打仗时也不带辎重,走到哪抢到哪,抢到什么就吃什么。挖地道将所有粮食、人口、牲畜全部藏到地下去,确实可以有效逃避他们的抢掠。一旦抢不到足够的物资,他们就无以为继,只能撤退了。”
只要是人就要吃饭,只要是军队就需要后勤,没有后勤的军队,战斗力是注定没法持久的,步兵如此,骑兵同样如此。传说中蒙古骑兵骑着母马四处征战,母马吃草产乳汁,骑兵喝母马产的乳汁,不需要从后方押运粮草便可以四处转战,俨然核动力一般,是不是很厉害?可惜,这也只是意淫。真正的蒙古骑兵,哪怕是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骑兵,也没有办法仅仅依靠马奶长时间作战。他们打仗的时候大军在前面开进,数量庞大的牧民甚至牧奴赶着规模惊人的牛羊跟在后面,除了放牧,还要负责将牧群产的奶加工成乳制品,以及宰杀牛羊加工成肉制品,供应前方军队,也就是说,蒙古大军后面跟着一个巨大的粮库,这才是他们能够不断征战,铁蹄踏遍欧亚大陆的秘诀。靠喝战马的奶打遍全世界?你想多了!
即便是后面跟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粮库,蒙古骑兵也需要从占领区抢掠粮食补充军需。毕竟牧群再怎么庞大,数量也是有限的,一支一万来人的军队放开肚皮吃,一天要吃掉六七百头羊,五万大军一天就得干掉好几干头,光吃它们的话有多少羊够吃的?如果不能从占领区榨出足够的粮食,他们同样也要挨饿,甚至饿死人。
李睿拿出的解法很简单。长年跟锄头打交道的农民确实打不过凶猛的胡人骑兵,连禁军都没有把握的事情要求一群老实巴交的农民做到,那未免太强人所难了。所以他的方案的核心并不是如何战胜胡人骑兵,而是如何在战力差距悬殊的情况下让那些农民在胡人骑兵的攻击之下活下来,并且让胡人骑兵无法从被占领的地区获得补给。如果没有办法获得补给,那么胡人骑兵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饿着肚子继续前进,到下一个城镇碰碰运气,要么趁着体力还算充沛,赶紧撤退,免得饿死在这里!
当然,如果他们已经进化出食草动物那样的牙齿和胃,可以靠啃草皮填饱肚子,李睿也无话可说。
你胡人打仗不就是为了烧杀抢掠吗?我就让你杀不到人,抢不到东西!我让你们跟空气打!
不得不说,这个方案真的击中了胡人的要害。
这个方案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虽然每一个村庄都变成了堡垒,而且还有地道可以藏身,很安全,但是由于没有一道长城将他们与胡人隔绝开来,襄城、南阳的百姓还是随时可能会遭到胡人的进攻。这种时刻可能遭到进攻的恐惧会让所有民众时刻保持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会迫使他们拼命去苦练杀敌本领,好让自己拥有自保的能力。这一点非常重要,它不仅可以大幅提高胡人每一次进攻的成本,让他们在动手之前三思而后行,还会为晋军提供大量优秀的兵员。西晋被胡人打得这么惨,跟魏晋两代用种种近乎反人类的制度将汉民族的尚武精神透支一空,使得汉家男儿对从军一途望而生畏是分不开的。现在这个流亡小朝廷要做的,就是将已经垮掉了的尚武精神重新培养起来。
有需求才有动力,尚武精神也是一样,如果没有生存压力,大家不需要与天争路,尚武精神也是很难培养得起来的。
当然,包括他在内,大家都没有想这么长远,只知道挖地道可以尽最大限度的让平民百姓在胡人骑兵的攻击之下活下来。于是大家商量了一下,立马就拍板决定:不放弃襄城郡,等到胡人完全撤退后立即组织老百姓挖掘地道。地面长城不好修,咱就挖地下长城,相信在生存压力之下,老百姓都会干劲十足的!
接下来几天,各地陆续有好消息传来:从舞阳到阳濯,羯胡大军都在纷纷撤退,看样子他们真的放弃了继续进攻襄城郡的打算,转头去找乞活军麻烦了。
襄城郡军民都松了一口气。
随即,司马范宣布襄城郡军民可以按照个人意愿决定是留在老家生活还是生活还是搬到南阳去。不出意外的大多数老百姓都选择了留在老家,中国人安土重迁,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放弃自己的家园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生活的,这里有他们的房子,有他们的田地,有他们种下的粮食,他们的祖先就在这片土地长眠,真让他们放弃这一切迁到南阳去,他们真没有那么容易狠下这个心来。
只有一些被吓破了胆子的家伙选择了迁往相对安全的南阳,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南阳也不够安全,一路屁颠屁颠的逃往江东。只有浩浩荡荡的长江挡在自己前面,隔绝胡人骑兵追杀过来的一切可能,他们才会感到一丝安全。
颍川、陈郡大多数百姓则选择迁往南阳。襄城郡众多县城距离嵩山、伏牛山很近,在胡人骑兵打过来的时候老百姓可以迅速躲进山里,逃过骑兵的追杀,但他们不行。颍川、陈郡可没有大山供他们躲避,他们随时可能遭到胡人骑兵的进攻,还是躲到南阳比较安全。
当然,选择迁入南阳的大多是平民百姓、小地主和实力一般般的豪强,那些实力强大的豪强都选择了逃往江东。倒不是说南阳太过危险,无法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而是都不看好以司马范为首的这股势力,认为他们随时可能被胡人灭掉,跟着他们混根本就没有前途,还是到江东去机会更多一些。
甭管怎么样,这场战役都算是结束了,司马范、李睿保住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那块小小的地盘,还捞到了襄城郡,扩大了自己的版图,他们暂时可以松一口气了。在胡人大军撤退之后,晋军留下几干人继续守卫襄城,及周边城池,同时分出一支近三干人的部队交给李烈,火速驰援干里之外的临淮,主力部队则簌拥着司马诠返回宛城。
七月一日,司马诠在宛城登基称帝,史称晋元帝。
元,万物之始,在西晋崩盘、神州陆沉之际,这个帝号未尝没有一切从头再来的意思。
只是这位小皇帝的登基大典不怎么体面,穷得当当响的南阳也没有让他体面的本钱。小皇帝登基时穿的龙袍还是用司马范的蟒袍改的,就是按着小皇帝的块头将蟒袍改小再改小,让绣工将上面的蟒加工加工,使其变成龙……反正很不合规范就是了。但也没办法,就这么个条件,现在由于大量外来人口涌入,大家伙吃饭都有点成问题了,真的没那个能耐给他置办一身贵得吓死人的龙袍了。
皇宫……
得了,宛城还有一大堆房子没有修复呢,你还想要皇宫?想啥呢!他的皇宫也只能安排在前南阳王府。这王府虽然挺气派,但跟他天子的身份严重不匹配,这也成了众多世家豪强嘲笑这个小朝廷的理由之一。连座像样的宫殿都造不起了,你还好意思统驭万邦?搞笑!
这个小皇帝他住的地方挺搞笑,那身用蟒袍改的龙袍挺搞笑,可他手里的传国玉玺可一点也不搞笑。这玩意儿就是皇帝的身份证,任你实力何等强悍,没有这方传国玉玺,就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说得再夸张一点,这东西就是天命的像征,天子天子,你登基得承接天命吧?连传国玉玺都没有,你承接个屁的天命?
小皇帝登基后,按着在襄城时定下来的方案,摇身一变变成了盖章机器人,拿着传国玉玺咣咣咣就是一顿猛造,疯狂封官许爵。北宫纯、北宫静、李睿、司马范、司马睿、刘琨、张轨、苟晞被封为八柱国,封北宫纯为雍州刺史,北宫静为豫州刺史,李睿为湘州刺史,司马范为荆州刺史,司马睿为扬州刺史,刘琨为并州刺史,张轨为凉州刺史,苟晞为徐州刺史。那些支持过西晋的少数民族政权也获得了封赏,多次帮着刘琨暴揍匈奴汉国的拓跋卢猗被封为代王,王浚最得力的助手,段部鲜卑的老大段务勿尘被封为代王……反正各种王侯封号不要钱似的发出去,甭管人家接不接受,先结个善缘再说。
至于幽州刺史王浚……
你谁呀?不认识!
其实不管是正拿着玉玺在那咣咣咣对着一堆圣旨猛盖的小皇帝,还是司马范、北宫静和李睿这三巨头,心里都很清楚,虽说封了一大堆的王侯,但真正能指望得上的没几个。北宫纯是最可靠的,可惜现在下落不明;刘琨同样可靠,但能力不怎么样;张轨的忠诚不容置疑,然而身在凉州,鞭长莫及。苟晞……这个心高气傲的家伙会不会把小皇帝放在眼里都不好说,至于司马睿……
他不跳出来捣乱就算好了。
一切还是得靠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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