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信倒不全假,乃是似道找来高手匠人,仿了吕知府笔记,照着前日周洛呈递的那封真公文照抄一遍,却是改了日期,其中又加些语句,无非是贼虏势大,所忌惮者唯贾太师云云,却是真假难辨。
此时度宗哪里还敢怀疑,当下起身向前,一把拉住贾太师的手道:“边情日紧,师相快快拿些计较才好。”
似道不动声色,却忽然抽泣起来,哀声连连道:“老臣每思先帝托孤之重,日日惶恐,时时涕零,虽不敢以诸葛孔明自居,却也鞠躬尽瘁,唯愿死而后已。不想老臣如此心志,现下竟遭人谗构,长此以往,则必死无葬身之地矣。愿陛下念臣两朝尽忠之力,数载犬马之劳,恩准归乡退养,从此再不闻朝事,只求为一老农足矣。”
那刘四煽风点火道:“陛下千万不可让太师离朝,我辈之所以拼死守城,不敢懈怠,除先帝与陛下厚恩,便是太师数十年之威德,当日鄂州大捷,陛下已忘乎?”
原来当年鄂州被困,时为主帅的似道几欲绝望,幸而猛将张胜、高达等死战,蒙古大汗蒙哥又命丧钓鱼城。忽必烈为北上同阿里不哥争位,这才下令班师,似道却在私下里求和,愿割地以长江为界,又每年送岁币孝敬,蒙军方退。
好容易回临安后,贾似道不以为耻,却大肆宣扬自己指挥有方,大败蒙军,当时理宗深信不疑,遂重用之,似道由此得以把持朝政。
度宗天子本就是个懦弱没主意的人,此时已是六神无主,只急的又要下拜。
这边宦官陈简倒是忠君之臣,上前一把扶住,口中道:“官家不可再如此。”
似道上次遭了江万里呵斥,亦觉得此事不好,便也扶住天子道:“万岁既如此厚爱,老臣敢不效死命乎。现下虽然情势虽急,只要老臣全权调度,定可保全我大宋江山社稷,那北虏又有何惧哉!。”
度宗一时涕零,口中只道:“大事都仰赖师相了。”,那陈简素来知道贾太师真面目,只得暗自叹息。
似道忽然抬起头望着度宗,目光如刀锋一般掠过,惊得天子直打了一个寒战。
只听他森然道:“老臣既决意留朝,却有一事还望圣上明示,究竟是哪个后嫔在驾前进谗,意欲陷害?”
度宗心中一寒,口里支吾道:“这个……想那后嫔也只是道听途说,妇道人家,并不省得太师良苦用心。”
似道怒道:“万岁若不告知,便请赐死老臣,否则他日再有谗言,老臣必定屈死矣。”说罢竟然低着头,摘了头上的进贤冠,向殿里的石柱走近了几步。
度宗大惊,以为贾太师想不开竟要撞柱,忙道:“师相不可!”说罢上前一把拉住,却见似道脸上青筋暴跳,双目似要喷出火来,不禁又惊又怕,最后只得叹了口气道:“罢、罢!朕岂可隐瞒师相,那襄樊之事便是江婕妤所言。”
“江婕妤?莫不是江国老的侄孙女。”
“正是,江妃平日里倒是老实厚道,又知书达理,此事想必是道听途说,已至心中忧急,一时误言,朕回去定会好生训斥,师相自可不必介怀。”
似道忽然冷笑一声道:“没想到江国老竟如此猜忌老臣,那婕妤所言,定是他教的。”
度宗嗫嚅道:“这个……江国老一向德高望重,待人又甚是宽和,绝不至有意刁难师相,其中可能有些误会。”
似道摇摇头,满面忧愁道:“万岁就是太过仁厚,岂知这世上人心险恶,有些人看似才高八斗,满腔忠烈,也只是沽名钓誉罢了。昔日曹孟德、桓温、宇文化及、李林甫、卢杞,哪个不是一脸正气,暗中却各怀鬼胎,总做些篡逆不道,结党营私之事。江万里平时自诩正臣君子,其实却也未必,如今更来做这陷害同僚的勾当,万岁不可不察。”
度宗一时沉默,无言以对。
似道咬咬牙,忽而厉声道:“朝中但有老臣,便无江子远,有江子远,便无老臣,请万岁明断。”
度宗猛打个战栗,一时无措,只好说:“依太师只见,该当若何?”
似道面色铁青,决然道:“可效前唐韦执宜、本朝丁大全之故事。”
那前唐顺宗时,宰相韦执宜因与大臣王叔文、王伾、韩泰、韩晔、柳宗元、刘禹锡、陈谏、凌准、程异等力图革新更化,却遭到太子李纯和朝中保守势力的阻碍,最终功败垂成。李纯即位后,很快便赐死王叔文、又把其余众大臣一起贬逐为远恶州郡司马一类的小官,史称“二王八司马”。
以前语文课本中所学的《捕蛇者说》,便是一代大家柳宗元远贬柳州后所作。
这班人里韦执宜原本官位最高,贬的也最远,直至琼崖(今海南岛)境内,终身不得返乡,最后郁郁而终。
那丁大全却是本朝奸相,后被似道排挤出朝,流放海岛,落水身亡,前文已有交待,暂不详表。
度宗一听大惊失色,连叫:“不可,不可,太师乃吾师,国老亦吾师也,况先帝在时,犹是敬爱,朕岂可如此所为。”说的倒是情真意切,决不作伪。
似道还不罢休,便高声道:“江万里蛊惑万岁日久,流毒已深,应尽早除之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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