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樊告急(一)
正值夕阳西下,那钱塘西子湖上宛如馏上层金一般,熠熠生辉,波光粼粼。从湖上望去,一面是隐隐青山,另一面是临安城里的宫阙楼宇,瓦舍人家,伴着徐徐晚风和净慈古刹里的余音袅袅,端的是无边景致。
前唐白乐天有诗《钱塘湖春行》赞曰: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大宋苏东坡学士亦有诗《饮湖上初晴后雨》赞道: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到得南渡后,最脍炙人口的,却成了那首不知是林升还是林外所作的《题临安邸》: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这湖上,有的是画舫游船,里面载着那些羽扇纶巾的儒士、得意的高官、失意的举子,忧国忧民的词家、更有许多明艳绝伦的美人儿。
一艘麒麟大舫之上,正有位如桃若李般的娇娘犹抱琵琶半遮面,边奏边唱,却是那首《江南春》:
“波渺渺, 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蘋满汀洲人未归。”
作这首词的,乃是大宋真宗年间的莱国公寇准丞相,彼时本朝国力强盛,尚能与耶律氏逐鹿幽云蓟北,虽有城下之盟,却也未必落了下风。然而繁华犹如云烟过眼,百年之后,完颜女真崛起辽东,灭辽侵宋,可怜徽钦二帝成为五国阶下之囚,便从此有了靖康国耻,有了康王、秦桧、金兀术、岳少保,有了海陵王、虞书生、陆放翁、辛稼轩。
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也不重要了。
曾经肆虐无忌的金国铁骑早已作古,当年不可一世的完颜宗室下场比徽钦更为凄惨:男子被杀戮无数,妇女遭集体凌辱,整族已近乎灰飞烟灭。做到这一切的,是一个让全世界畏惧的群落,遥远的欧罗巴人称之为“上帝之鞭”、“黄祸”的民族——蒙古。
公元1206年,孛儿只斤铁木真灭王罕,败扎木合,一统斡难河两岸,取得了那个有着绝世荣耀与争议的尊号——成吉思汗。
荣耀是因为强中最强者的锋芒,争议是因为惨无人道的杀伐。
公元1209年,蒙古征西夏,逼的对方纳女求和。公元1211年,南下破金,公元1215年,夺取中都,中原赤地千里。公元1219…1224年灭花剌子模,残害无辜百万。公元1226年,成吉思汗第四次攻西夏,次年驾崩于六盘山附近的清水县,随即,其三子窝阔台即位,破夏都中兴府,一城尽屠,白骨蔽野,血流成河,西夏文明从此不知所踪,甚至整个党项民族都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
公元1234年蒙古灭金,杀人不计其数,完颜宗室被全体族灭,旋即侵宋。来年,陕甘至两淮战线全面打响,天府沃野遂成焦土鬼域。公元1251年,铁木真的孙子蒙哥即汗位,次年命其弟忽必烈从吐蕃南下大理,于两年后取之,大理末帝段兴智投降,至此,完成了对宋的战略大包围,然而在随后的战争中,却出现了一个插曲,改变了历史的插曲。
公元1258年,也就是南宋理宗开庆元年,四万蒙军分三路入蜀,次年,蒙哥亲自率军包围合州钓鱼城,他面对的,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小山寨,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将领,还有一种十八般兵器之外的致命之物——石头。
本年八月,夏意初尽之时,蒙哥为擂石砸中,薨于军中,这一下,成全了命悬一线的南宋,更成全了当时远在江淮的忽必烈。
公元1264年,也就是宋景定五年,理宗皇帝薨,皇侄赵禥即位,即日后的宋度宗,次年,改元咸淳。三年后,已经击败弟弟阿里不哥,成功夺取汗位的忽必烈听从汉奸降将刘整之议,染指襄阳。又过了两年,蒙军包围了距襄阳一江之隔,互为犄势的樊城。
而此时此刻,已是咸淳六年的初秋八月,襄樊被困已有数年。
这些年中,二城不断有人冒死突围,上奏边情,却纷纷有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这一次,知襄阳府兼京西安抚副使吕文焕派麾下亲信周洛前来京城,继续陈情,务求朝廷发兵解围。
周洛,字英华,原籍浙东台州,景定二年武举解元,时任襄阳府兵马副都监之职,其祖父周献原为楚州兵马总管,正是当朝太师,魏国公贾似道之父:原淮东制置使兼京东、河北节制使贾涉的同乡僚友。二人私交甚笃,这也正是吕文焕派遣周洛赴京之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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