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那天……没跟你把话讲开。”
“什么话啊?你到底说什么?”
“……我不想结婚,不想!”
回来的第二天我去了老爸那边,阿姨的肚子已经大得吓人,临近最后关头。即使如此,那天的饭菜还是她做的,她的身体和气色非常健康,而且从内心里透出即将做母亲的喜悦。我和老爸都劝她多休息,为她的好动担心不已,可她微笑着说:“不会有什么事的,还剩一个多星期呢!”
老爸倒是有点等不及了,盼着小孩快点出世,他找了熟人“探查内情”,好提早准备婴儿要用的东西,经过证实是儿子,也就是说我马上会有个弟弟了,这个消息颇能满足我卑鄙而自私的愿望。老爸对生男生女倒没有什么偏见,阿姨也一样,我嘛,只能感谢老天待我还不算太薄,赦免了我“断子绝孙”的罪行,不致让我背负更多内疚。如果阿姨这次生的是妹妹,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注定不会结婚生子的命运。
抓紧时间到单位报了个道,定于下个月上班,接着就得忙李唯森结婚的事情。我和小川尽量把客单上的每个人都通知到,再加三催五请,每天晚上跟李唯森核对代收的礼金、剩下的空闲就陪他买一些没准备好的东西,到婚礼的前一天总算弄得差不多,当晚我们一大群老朋友为他开了个“最后PARTY”。
当然,不会有艳舞女郎的出现,我们只是聚在一起聊天、喝酒以及唱歌,作为主角的他表现得相当活跃,我和小川坐在他的左右为他挡酒,以免第二天误了正事。
我们三个人的歌喉都还算不错,但那晚我觉得很疲劳,没什么唱歌的兴趣,他和小川一首接一首兴致高昂,翻出不少高中时代的老歌,他把那首曾经很喜欢的“天生不是情人”连着唱了两遍,我拍拍他的肩:“别唱这个了,不吉利,原唱的人都死了好几年,你明天结婚呢……”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干脆站了起来,跑到荧幕前面猛唱,除了小川,谁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小川悄悄跟我咬耳朵:“怎么了,他好像生你的气,你们还没讲开啊,都这么久了……”
“……没事,别管他了。”我淡淡回了小川这句话,轻轻闭上眼睛向后靠去,却仍然不能阻止那些熟悉的歌词钻入耳膜——“若是昨天相爱过 现在痛心怎么只是我 两眼沾湿的我 难觅已熄恋火 旧日也许相爱过 但是角色不小心弄错 你我何时何地掠过 听不见痴缠 如象没有旋律的情歌……”
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这个对我没有意义,如果他的感情真有这么纤细,便让他认为我是耍了他一场好了,我不会忘记他明天结婚的事实,更没有破坏这个婚礼的想法,既找不到理由也找不到立场——我们的关系已经定了位,我和他都会做到,我们在重逢的那一天达成了共识。他今晚的表现……应该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已,就算他对我还有不满,也只是一年前自尊受损的残留吧,我和他的那一点点往事,早已是风过了无痕了,明天……就是最后的落幕。
那天别的人玩到很晚才走,我和小川因为第二天要忙就提早回了家,据朋友们讲李唯森一直唱歌唱到十二点多,还是他们给押回去的。那家伙在路上嘀嘀咕咕,说他们不够意思,最后一晚都不陪他尽兴,惹得朋友们统一阵线挤兑他:“结婚是大喜事,你发个什么牢骚!”
次日的婚礼热闹之极,新婚夫妻都算得上俊男美女,神采奕奕穿着礼服迎宾送客,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儿是我和小川包办的。宴席上所有宾客几乎都到我们这一桌敬酒,我们整桌人都喝了不少,到宴终人散时已经倒下了几个,我是纯粹凭着一年来喝高度酒的经验硬挺过来的。
小川的酒量也进步不少,他工作的职责之一就是要能喝酒,陪领导喝了这么久,他多少有了些道行,而李唯森在我们全体严密保护之下仅喝到半醉,毕竟他新婚,还要留点形象进洞房。
宴席散了以后,我跟小川陪他上车,再一直把他送到新房门口,他本来应该没什么事,坐了车却有点摇晃起来,上楼时我们很小心的一左一右搀扶他。
他汗湿的手掌牢牢拽着我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的不适,我正要问他,他就连手指都用上了力,几根指甲深深刺进我的掌心,我借着楼梯口的灯光看了看他的脸,只看到他一脸的汗和皱起的眉头,于是我什么都没说,把那种痛楚强忍下来。等到了新房门口,门上大大的“喜”字闪耀着夺目的红光,同时我的手心感觉到麻木的黏湿。
我们合力把李唯森推进门,把他交给先回了新房的嫂子,之后我才有时间看向自己的手——已经开始流血了,虽然只是破了点皮可颜色非常鲜艳,小川惊讶的低呼:“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着轻轻带过:“没什么……开酒瓶的时候刮到了。”
“你太不小心了吧,开酒瓶也弄成这样!”
就这样,我和小川总算完成了任务,两个人疲累又轻松的散步回家,顺便让夜风吹散一些先前囤积的酒意,谈笑中我随口问起他的婚期。说到这个,他不同于以前的满脸惊吓,只是用闷闷的音调说了声“不急”。
礼尚往来,小川也问了我恋爱方面的事,我还是那一句:“碰不到合适的,不如一个人,以后再说吧。”
小川开我玩笑,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初中同学,我愣愣之后笑着回答:“……早忘了,连她长什么样也记不清了呢。”
小川居然很严肃的叹息了一声,眼神直直落在我脸上:“高郁,是不是……真心喜欢的人,做恋人反而比不上做朋友长久?”
我真是吓了一跳,小川这句话挺成熟的,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我一边点头一边问他:“小川,你有心事?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
心里一向藏不住事的小川这次什么都没告诉我,只是低低的说了几个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回到家躺在床上,手心里的那一丝痛此时才真切感觉到,迷迷糊糊想了一会儿,我懒得也不愿深究李唯森今天的举动,反倒是小川让我有些担心,他基本上算是一帆风顺,不会有什么大烦恼吧?或者他的人生太顺当,更经不起挫折,我还得多陪他一些,他可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我不想他发生任何不好的事,包括心情低落。
李唯森的婚礼之后没过上几天,阿姨就进了医院,成功顺产比我小二十几岁的弟弟,那小小的五官就象是老爸的缩小版,为我填补了又一个遗憾——我的脸一点都不象他,完全是老妈留下来刺激他的原装复制品,也是老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吧。
到单位里重新分派工作,我又干上了老本行,专跑那些无聊的新闻,不外乎什么奇闻异事、大会要旨,正面当头、负面少许,紧紧跟随本国政局的大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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