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还怕我回金陵?”方醴苦笑道。
站了一会儿,方醴觉得无聊,转身回房,再没动过出门之念。
雨歇时,方醴偶去院里踱步。盆景苍翠、海棠绛红,方醴越看越觉陌生,方知自己的确好久未曾回家。
一日,方醴寻路至草木深处,忽瞥见一间破落矮屋,房门紧锁。方醴印象中,这间房不曾开过。方醴心念一动,当即唤来几个下人,要把这扇旧门破开。
下人面面相觑,无一不露难色。一年长的凑到近前,耳语道:“老掌柜说过,这间房进不得。”
方醴闻言怒道:“要我当家,倒不许我进一间房?谁若不从,这就卷铺盖滚!”
六
轰然一声,门扉如山崩般倒地。
方醴捂住口鼻,拨开室中灰尘,四下望去,只见一片怵心的黑。
晦盲之中,方醴嗅到一股酒味,似有成石白米发酵,甚是呛鼻。烟尘片刻散去,屋内稍稍见得光亮,方醴盯紧脚下,小心向前探寻,不想撞到某只硬物。
方醴当下一惊,伸出手掌摸索,触到一团云纹,沁爽凉润,好似软玉一般。
“拿明火来。”方醴向门外下人喊道,“屋里有东西,我看不清。”
一小童提来灯笼,方醴接过,向上一举,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屋堂正中是一石柱,足有一人多高,四周雕刻细密纹路。顶端镂刻成一口小龛模样,向外敞开,形如米行称重的斛子。
方醴挑起两根手指,朝龛底一抹,放到灯下瞧,指缝间有几颗腐米。方醴认得,这东西叫嘉量,本是深宫大内之物。至于其为何在此,他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从斗室中出来,方醴从袖中甩出一枚元宝,吩咐下人寻个泥瓦匠,将洞口封死。
七
夜里,方醴搜出几张格纸,研墨提笔,欲给红莺寄一封信。方写下两行,却不知如何斟酌语句。撕了几稿,方醴索性丢笔作罢。
方醴一夜无眠,似闻犬吠声,恍然一想,却记起家中无人养狗。辗转反侧良久,方醴终堕入梦乡,眼前浮现一条幽暗小路。方醴只顾走,待日月无光,忽见一间矮屋。
屋子正是白天寻到的那座,不过门尚能动。方醴轻轻一推,吱扭一声,木门打开一条细缝,似诱惑他踏入。
方堂中,嘉量已不见踪影,只有一素衣女子跪伏于地,似在青砖上拾捡什么东西。方醴屏息,绕到女子旁侧,欲看她在拾何物。
女子手心里,是粒粒晶莹白米。
方醴好奇,走近细瞧,发现她眼竟是盲的,如一对业已冷却的玄石,嵌于两笔柳眉之下。女子察觉有人,转成坐姿,膝下打个趔趄,一捧米粒倾撒于地。
方醴心中一揪道:“你若要讨米,我可带你去库房中称。”
女子闻言愣住,良久后竟遮住颜面,身子不住颤抖。
方醴不知她哭什么,正要相扶,却听女子口中道:“好米,都是上好的米。”
八
十多日来,方醴总梦到这一幕。相同的房间,相同的女子,以及一串呓语无从解读。梦碎后,方醴恍然回到现世,抬起眼皮,西窗一轮明月,皎洁似璧。
几日下来,方醴夜夜难眠,终于发起疯癫,跑进院中高呼有鬼。
下房一众仆人惊醒,其中一个丫头跑来近前,呵责道:“二少爷少作些怪吧!少爷不想当家,我们倒要睡觉!”
方醴哑口,只得曳着鞋子回屋。灯火寂灭。
方醴醒时,日至三竿,许久不见有人送饭。方醴出屋,转过回廊,见到一佝偻园丁。问起众人行踪,园丁道:“都去送四老爷了。我身子骨差,不能随着出城。”
方醴大惊失色,不知四叔为何突然离去。半晌,方醴问四叔可否留下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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