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竞一死了。曾经头破血流的场面生动地再现。本应该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但内心又对生命如此轻微易灭隐隐作痛。挂断了思齐的电话,他透过窗户看见酒店楼下的马路上走动的人群,寻找不到半丝的生机。赋予生命,结束生命,无数个奥秘在繁衍。生与死的一眨眼,一句话已能概全。他记得书上写过,死亡是一次免费的旅行,只是需要你用一生的时间来等待。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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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
演出完的晚上。偌大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他站在最中间的位置左右环顾,那些在玻璃壁柜里或躺或靠的大提琴有一种亲人般的熟知。主人很用心的用很多书错落有致地将琴与琴间隔开,像是牛郎织女中间的桥,距离暗藏联系。打开火山之巅的玻璃窗,用手轻轻地滑过琴的表面,年久润泽的木板有一种肌肤的质感。与众不同的音孔依然还是那个神秘的符号,无人知晓,带着传世的秘密震发出浑厚且火辣的回声。叶晓伟对他说,你可以拿出来试试。
他小心翼翼地捧出琴,惟恐损伤其身。就在把琴抱入怀的刹那,他几近呼吸停滞,仿佛失散人间多年后彼此团聚的一抱,离别增生数倍爱怜。右手大拇指在弦上拨出第一个音,在空中游荡然后串出了窗外。他拿起弓,调了弦,拉起了舒曼的《三首幻想小品》。这是一首音符从琴身里出来就会让他心绪失控,全身感官系统紧急集合的作品。很多年前,一位法国专家用这把琴演奏这首作品,震撼过他。
叶晓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在这个白天喧哗夜晚温湿的城市里,听一段没有钢琴陪伴的大提琴独奏很容易产生共鸣。如同生命中的独行,走走停停,粉墨登场的人生舞台只有在无人的黑暗中才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角色。
他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房地产,金融投资,拥有跨国企业。在一场车祸无情的抢走父母生命后,他开始收购大提琴。母亲生前是一名地方乐团的大提琴演奏者。他买第一把琴,原本是打算在母亲墓前焚烧以慰天国之人。那天下很大的雨,琴留了下来。浸满雨水的琴板肿胀变形,放在身边竟然会感觉到母亲无形的陪伴。后来他开始收琴。卖琴的师傅告诉他,每一把琴都应该有沧桑缠绵的历史。它们带着故事默默的存在。它们的静默和内在充满巨大的张力。只有遇到和它们般配的主人才能叫它们在不同的时代苏醒。
曲终。他放下弓子擦拭额头的汗水。谢谢你。他说,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大提琴,一直以为是为父母的培育计划在拉琴,一直以为有一天可以轻而易举地放下大提琴。就这样一直以为着。这些一直以为让我迷失。甚至丧失了原本应该具有的真诚。丧失真诚的几年,迷惑如日落潮涨,从不间断。
他微笑的接受了他的感谢。从另外一个壁柜里拿出一把色泽接近黝黑的琴,递给他。拉拉这把琴。喜欢的话,就借给你。
这把琴的音色和火山之巅完全不同。火山之巅的声音浑厚,充满了激情。而这把琴却像一位失语多年的老人,沉闷无光。他直觉告诉他这把琴的音色一定有一种自己还没有感受到的情绪。从拉第一弓开始,始终放不下,停不了。等他拉完贝多芬奏鸣曲的一个乐章后,这把琴的声音开始散发出来。这是一把老琴。音质充满了不被人知的落寞。
叶晓伟说,我是在日内瓦一个老琴行里买的。大概琴本身的年份有七十年以上。琴的价格不是特别贵,但是卖琴给我的老人介绍说这把琴是他祖父做的最后一把琴。因为琴的颜色和制造琴的祖孙情脉,他买了回来。
这是他买的第一把超过100万的琴。拿回国后去给一个专家坚定过。专家说琴的做工有意大利制琴商的传统,精心细致。但音色不好。最多值30万。他不相信,他坚信卖琴人的眼神。他说,眼睛是不会骗人。
他把收藏的大提琴用不同的保养方式放在壁柜里,书与书隔出来的地带上面会有不同的油画摆放。他将琴分两性。右侧放着火山之巅。琴的下面放着一本他写的有关对于琴声体验的文字。扉页上写道:她像一个经历过战火,思想前卫的女权主义的老妇人,声音饱满,有一种生生不息的激情。左侧的黑色琴下写着:他是一个住在湖边别墅的老人,膝下无子,终年与山花水草为友,鲜少说话。
他说,喜欢这把琴的话,借给你两年。
他是个爱琴的人,借琴也得立约。考虑到子敬的经济条件不够好,所以特别附注以后外出演出,琴的机票他来报销。千万不能托运。一定不要让琴被那些搬运工人扔来扔去。他强调这一点。这也是他借琴于他的唯一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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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1)
回到北京他被学生处老师带去了片区派出所。警察问了很多有关柳竞一的问题。他能答则答。言至亡者死因。警察说是被几个人追杀了一条街,最后一刀刺破了肺部。被发现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死者身上一共被捅了七刀。前六刀都不致命。
由于思齐闭关两个礼拜准备全国比赛,他不知与谁倾诉对于柳竞一暴死事件的看法。对于全国比赛,他从来没有见过思齐如此认真面对过一件事。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阅谱。六点到学校练习。上午的课请假不上。一天基本练足七个小时。回家后废话全无,听CD,研究文献。所以即便是思齐很多次主动找他聊关于柳竞一的事他都以谢绝多谈摇头终止。思齐对他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未来可以当演奏家。这次比赛我只想证明自己能吹好小号。只有傻瓜才在学校守株待兔的等待梦想。将来我要转行。我不会和那些带着艺术家梦想的傻瓜一样。整天练琴,根本就是一种慢性自杀。
林鹃跟学校民乐团去澳门演出。临走前两人吵了一次架。因为他接的一通电话。
她从美国打电话给他。她告诉他,她现在在纽约,和父母一起住在亲戚家。父母和亲戚合开了一家中餐馆。她说,我是想你了。她拒绝了他要一个联系方法的要求。她答应他,只要她再想起他会再给他打电话。他告诉她柳竞一被人刺死。她的态度如同听说了一个路人暴病而终般冷淡,在电话那头一笑带过。她最后说,子敬,我一直努力让自己不要在这一生中错过你。但我始终还是错过了。
最后他依依不舍的挂断电话。林鹃对于他接她的电话原本是十分大方的。只是在他挂电话前说了一句“我也很想你”而觉得异常难过。她认为他不懂得尊重别人。她说,你太自私了。你自私的只顾及自己的感受,不考虑在你对另外一个女人说想念的话时,你身旁还站了一个女人。每一个女人都应该被尊重。他觉得道歉已晚,所以一言不发。从钢琴表面看自己的样子,异常丑陋、颓败。
他想对她说,他不是多情。他只是无法切断一切与他生命交错过的人与事物。他的感性让他学不会遗忘。
他觉得大三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认识了好多人。他拥有了一把让所有同专业学生嫉妒的老琴。他失去了曾经让他疯狂的女人。他又得到一个为他疯狂的女人。他搬出了宿舍。他在北京有了自己的窝。悦齐曾经告诉他,大三这年往往是一个人生活中的转折点。因为这个时候你知道你即将面对社会,面对未来。你必须学会计划,学会构建,学会承受胡思乱想后的不断失眠和不同陌生人与之交集后留下的种种疑惑、诱惑、迷惑。
操场上三五成群的新生正在打篮球。他曾经是一个篮球爱好者。因为要保护手,老师不允许他打,父母不准他碰。整整五年的时间,他都没有再碰过篮球。当他内心突发一种冲上去抢球的冲动时,脑子里马上就出现了叶晓伟借给他的那把琴。一瞬间,所有的冲动都被枪毙了。坐在宿舍楼门口台阶旁的石墩子上,他想他是真的长大了。长大,就是对欲望控制能力不断增强的过程。
石墩子被学长们称为“懒汉台”。每天午饭和晚饭后一大批单身学长会坐在这里。一群男生对路过的落单女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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