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位有灵性的人给它起的名字,一个“羊”字把这座不大的山点化活了。它东西走向,五里长,东头有一个圆圆的山包,似仰着的头;中间一段曲而长,似躬着背的腰;西头小山包包一个个挤在一起,似翘着的尾巴。远远望去,极像一只仰着头、极着尾、跪着腿、躬着背、正在吃奶的小羊羔。
这方水土自有战争开始,便是屯兵据守之地。羊山的周围至今还完好地保留着明末时期的寨墙;寨墙外面,东、南、西三面有丈余深的水壕,这是侵华日军、汉奸队盘踞时留下的。国民党军整编第66师开进羊山集后,又在寨墙、水壕之间加筑了一道坚固的鹿等。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碉堡、射击孔密匝匝地分散在鹿碧之中,火力可控制羊山周围1000米开外的地区。第66师师长宋瑞珂是个有战术眼光的人,他巧妙地利用羊山的羊身、羊头制高点,与山下集镇的民房构成核心阵地,隐蔽工事一层又一层,像个铁筒,易守难攻。除此之外,宋瑞珂又在羊山集二里开外的村庄和四野做了布局,开辟了辐射状的野外阵地。
第66师系蒋介石的嫡系精锐,配置一流的武器装备;和张灵甫的第74师比起来,除编制配额略少外,战斗力一点也不逊色。师长宋瑞河毕业于黄埔3期,因出类拔革而留校任内务长官。北伐开始后,他几次打报告请求参加北伐军,学校不允。他说动了校医,开了张“患肺病”的证明递了上去。学校教育长也知道这是一纸假证明,但终被他的诚挚所感动。那时的宋瑞珂是个满腔爱国之情的热血青年。他个头不高,斯文白净,像个绍兴师爷,却没有绿林和行伍之气。他是地道的山东人,青岛市的,因家境艰涩,只读到中学就缀学,进工厂当了名保全工,后经人举荐考入黄埔。
北伐开始,陈诚是筹备处主任,他很赏识这个“小白脸”、“小个子”的精明和热忱,说:“把他留在我这里。”从此宋瑞珂便一直追随陈诚,成了“土木系”的中坚骨干,极受恩宠。
内战爆发时,宋瑞珂30多岁,骁勇而足谋,在国民党少壮派里是姣姣者,可谓前程无量。他是“中原停战协定”的签字人,墨迹未干,又第一个登台亮相,打响了全面内战的第一枪。
在鲁西南战场,宋瑞珂虽未能受命统帅三军,但他很知道如何执行王敬久的命令,很知道如何选择进攻路线和驻扎营地。一进羊山,他就开始营造这个一面靠山、三面环水的要塞,凭险而据。
第32、70师全军覆没,第66师被团自围住;一夜之间,羊山的野外阵地亦被收拾干净。王敬久命宋瑞珂突围,宋瑞珂没有动。他在“羊背”一座居高而又隐蔽的石屋里拿着望远镜,东、南、西三面眺望,很冷静。
7月间日19时,刘邓大军第2、3纵队扫除了羊山外围阵地;按作战部署,第2纵队攻“羊尾”,第3纵队攻“羊头”,东西两路向羊山集实施攻击。
进攻道路多水。部队爆破鹿等向镇子突击时,羊山上“头”、“背”、“尾”和镇内制高点四面火力一齐压过来,攻击未果,拂晓撤出战斗。
7月16日,两个纵队召开党委扩大会,对兵力火力重新做了调整和部署,于17日晚再次发起攻击。第3纵队第8旅第22团主攻“羊头”,他们在炮火的掩护下,突破层层封锁,跃过水壕、鹿砦和寨墙,一批批倒下,又一批批冲上去,终于越过峭壁,攻上“羊头”;但“羊头”石坚土少,一时无法构筑工事,天一亮,全团兵力便暴露在山上,伤亡很大,无法立足,拂晓又撤出战斗。第2纵队第19团主攻“羊尾”,情况与第3纵队相似,虽然攻上了“羊尾”,但天亮后敌人居高临下轰击,部队三面受击,伤亡太大,最后只有3营像钉子一样扎在“羊尾”的15个小山包上,其余撤出战斗。
7月19日投人了三个纵队的兵力,向羊山压过去。自14日开始连下大雨,羊山脚下成了一片沼泽地,水壕水深超过两米,山上泥溜苔滑,敌人阻击的枪弹密集得像一堵墙。主攻部队又一次艰难地攻上“羊头”、“羊尾”,与守敌反复争夺山头。“羊头”是第66师防御体系的核心,存亡之关键。宋瑞河增调了兵力、兵器,多次冲锋、反扑。主攻部队另由镇南、镇西突破前沿,楔人纵深。宋瑞何又把火力集中到这里。炮火像山洪压下来,攻击的部队一排排应声倒下,一批批被埋在炮火掀起的泥土里。第2纵队第6旅旅长周发田站在一堵断墙边,大叫:“机枪!机枪!给我压住它!”
喊声引来一串子弹,打得墙基的石头火花乱迸。警卫员一把拉住周发田往壕沟里拽,周发田甩开:“不让老子指挥啦?妨碍老子枪毙了你!”说罢一跃又跳出堑壕,靠前指挥。
卧倒的战士被旅长的英勇鼓舞着,呼地站起一片……
第2纵队司令员陈再道冒着炮火直靠到前沿阵地,急得作战参谋大叫:“司令员,你的位置不应该在这里!”
一个战士发现了陈再道,兴奋地喊:“同志们!司令员……”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穿过他的胸口,血呼地喷了尺把高。他倒下了,笑容还没有消逝。陈再道一把抱住他,紧紧搂着,猩红的血染透了陈再道的前襟。
作战科科长告诉陈再道,已经有十几个旅团干部负了伤,作训科科长和第18团2营教导员牺牲。陈再道两只眼睛一阵一阵打着闪,血红血红的。
天亮前,陈再道命令部队撤出战斗。
连攻三次未成。雨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猛。水壕里的水漫了出来。整个羊山集成了泽国、水乡、血海,一片汪洋。
金乡距羊山仅有20华里,第32师、第7O师被歼之后,王敬久既怕第66师也被歼,又怕自己被围,每夜都爬到金乡城内的宝塔上观察战况,指挥驻在城北的榴弹炮营向羊山集附近炮轰。
7月16日,王敬久传蒋介石的指令,再次要第66师突围。
宋瑞珂复电:
连日激战,负伤官兵甚多,他们多年随从左右征
战,不忍遗弃。如遵令突围,又无法带走。故各级军官
都决心固守待援。
蒋介石深为宋瑞珂在此危急之时犹以伤员为重而感动,同时又忧心宋瑞司的险恶处境。他电催顾祝同,速调五个师进鲁西南,以解宋瑞珂之围,全歼刘邓。
顾祝同正为山东战局慌乱,蒋介石一调就是五个师,真是捉襟见肘。徐州的兵不能减,山东的兵不能调。筹来划去,还是去挖豫北、陕西、武汉、洛阳的整编第10、40、52、82师和青年军第206师编成第4兵团,命王仲廉为司令长官。
陆军司令部总参谋长郭汝瑰对此颇有异议:“王仲廉最大的本事是营私舞弊,此人万不可重用。”
顾祝同的高参顾鸣歧也说:“去年王仲廉两次与刘伯承交手,两次均为败局。鲁西南已失两师,此次援军之帅,事关重大,总司令三思而行……”
顾祝同脸色难看。他并非器重王仲廉,只不过是无奈之举。他气恼地反问:“以二位之见,哪个又比王仲廉强呢?”
郭汝瑰、顾鸣歧无话。
顾祝同下了调令,仍不放心。远水不解近渴,第66师危在巳夕,如有闪失,蒋介石不会轻饶作罢的。于是他一面严令王敬久率兵为第66师解围,一面派飞机盘旋于羊山集上空,为宋瑞珂助战。
王敬久接今后仿佛患了牙疼病,吸溜了半天凉气,还是觉得自己不能亲自出马,于是想到了第66师留驻在金乡的第199旅。
王敬久叫来了第199旅旅长王士翘,说:“你是宋师长一手栽培的,如今他和66师弟兄被围在羊山,你理当拼死相救。你的任务不是单纯过河,是接应66师突围。接不到宋师长不准回来,这是死命令。”
王士翘像没听懂司令长官的话,凝视着王敬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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