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望向他,他用拇指轻柔地抹去她的泪滴。
他声音沙哑,艰难地开口,“……都是我拍的。”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
“算是吧。”严格说来,她搬离这间屋子之后的一切,他全都知道。
“怎么可能?”她难以相信,然而她回头看,那一张张照片,却又真实得让她不得不相信。
只是,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他是怎么拍到那些照片而不被她发现?
彷佛知道她的疑问,陆行洲开口答道,“大部份时候,我离你们很远,我的相机光学倍数高,远距离拍摄不是问题。”
“喔……”她低声轻应,伸手拿起放有她在育婴室外头,隔窗看宇星照片的相框,“这张照片……”绝不可能是远距离拍摄的。
“那天人特别多,你的心思又全在宇星身上,没注意到我。这张照片,是所有照片中,我距离你最近的一张。”
他忘不了她隔着大片玻璃窗,充满母爱看着宇星的模样,那让他觉得自己很浑蛋,他这辈子从没如此自我厌恶过!
当初他怎么会有用钱“制造”孩子的愚蠢想法?他怎么没想到剥夺母亲爱孩子的权利,是件极为残忍的事?
一向充满自信、骄傲的陆行洲,从不认为自己会做出蠢事,但那天在医院拍下照片的剎那,他真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愚蠢的人,内心充满了挫败感。
“为什么你知道我在医院……”
“你找帮我们做试管的医师验孕,我没告诉过你,棨璋是我的好朋友……”
原来蔡医师是他的好朋友啊……蓝泳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其实不是棨璋告诉我的,是我知道你怀孕后,才打电话向棨璋确认,但你生产那天,是棨璋打电话通知我。”
“谁告诉你我怀孕了?”
“……”陆行洲沉默半晌。
“不能告诉我吗?”她催问。
“是江嘉纯。”
“江嘉纯?!”蓝泳海瞪大眼睛。
“嘉纯是江管家的女儿,我拜托她收你为徒,教你怎么靠买卖房子赚钱,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江嘉纯一身买卖法拍屋的高强武艺,真正的师父是他。
照古人的说法,蓝泳海算是他徒孙,而江嘉纯因为江管家的关系,是他唯一的徒弟。
当年她说了那句“除了爱,我什么都不要!”让他进退两难,他没别的办法可想,只能拜托江嘉纯。
当年他什么都能给她,一切所有金钱能买到的东西,他都能、也愿意给她,唯独爱,他给不起。
他从没想过,他有爱一个女人的能力,况且爱一个女人,从不存在在他的人生计划里。
她向他开口讨了他没有的东西,那实在难倒他了。
陆行洲想,他永远忘不掉她说那句话的清晨,朝阳穿过落地窗,光线在她立体的五官上折迭出明暗,他看着刚睡醒的她,本想拿相机捕捉她脸上迷蒙的神情,但她裸露在单薄床被外的光洁肌肤,却将他拉回现实,事实是,他们喝多了红酒,而他,违背当初请她接下“工作”的承诺……
他承诺过她不必陪睡,但他却要了她,然而最糟糕的是,他发现那竟是她的初夜……
当时,他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补偿她,他甚至无法确定,在他们两人都有醉意的情况下,她是不是心甘情愿跟他上床,或者她根本醉到分不清他是谁?
他挣扎许久,才能发出声音,“你想要什么?我该怎么补偿你?”
她眨了几下眼睛,显得清醒多了,但给他的答案却让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除了爱,我什么都不要!”
陆行洲叹气。他发现,以前的他没有叹气的习惯,但这些年来,他常对着那面挂满大大小小照片的墙,在夜里,或轻或重地叹息。
他凝望站在面前的蓝泳海,她泛泪的双眼有不解与惊讶,他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搬回家后四处找工作,我想帮你,但我想你大概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我只好拜托江嘉纯……”
“所以嘉纯姐根本不是刚好到便利商店买东西,刚好看到我在看报纸上的征人广告,也不是真的认为我有潜力……她只是……”
“不,一开始或许嘉纯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愿意给你机会,但嘉纯说,你确实很有潜力,你具备一切法拍中介业务该有的特质,细心、敏锐的观察力、务实、诚恳,最重要的是,你比大多数业务更能吃苦耐劳。”
陆行洲心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说不出来,像是当年得知她怀孕,她依旧在外面奔没,日晒雨淋的,他的胸口就像被叵石压住,闷痛得难以形容。
但他却想不出来该怎么面对她,对于一个说“除了爱,我什么都不要!”的女人,他没办法给她爱,还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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