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总是一起开放,一起凋落,乃纯洁之花。”
“是。”
“是忠贞不二之花。”
“是。”
“人生如露如电。好了,你把衣服也去了吧。”
“啊?可……”
这时阿春才注意到,两个侍女还跪在浴房门口。广忠却看都不看她。“我们洗一次樱花浴。我要洗洗自己的心,用武士的气节和这樱花比一比。来,进来!”
由于恐惧和羞惭,阿春甚至忘了让跪在门口的两个侍女退下。广忠突然脱掉衣服,侍女慌忙接了过去,退到阿春身后。
“啊……”阿春惊呼了一声。这声惊叫并非出于羞惭,而是恐惧。
“快!”身上只剩下一件内衣的广忠一把从阿春手中抓过盛着樱花的笊篱,打开浴房的门。
一股白色的蒸汽从里面冒了出来,但广忠的身体似乎比那蒸汽还要苍白,他迅速跳进了浴房一角的浴桶里。此际浴房里一般都无浴桶。此处放置浴桶,乃征战一生的父亲留下来的习惯。战场上没有浴房,只能将烧好的水倒进浴桶里,一边听着战阵锣鼓,一边畅快地将整个身子浸入浴桶之中。“所谓的极乐世界也无非如此!哈哈哈。”父亲甚至把这种嗜好搬进了浴房当中。
广忠从来没存在这个浴桶中洗过,只是把它闲在一边。而今日,他却将樱花倒进桶中,自己也进入了桶中。桶中的水和樱花一起溢了出来。“哈哈……”广忠失常的笑声夹杂着樱花的香气,在狭小的浴房中回荡,“过来吧。这可是樱花啊。好多樱花。你在于什么?”
“啊……是。”阿春踉踉跄跄走了进来,背手关上门,两手护住胸部,弯下身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浴室中一片黑暗。屋顶的金网行灯在浓浓的蒸汽当中,发出微弱的光。
渐渐可以看清周围的情形了。花瓣散落在阿春脚边,就像螺钿一般。浴桶中的水面上依然浮着一层樱花,煞白煞白。
广忠的脑袋浮在白色的花瓣上,两眼紧紧盯着阿春。阿春顿感毛骨悚然。大概是因为心存恐惧,广忠的脑袋让她想起在某幅画中见过的被人砍下的头颅。阿春慌忙克制住这种妄想,在这种大喜日子里,怎能产生这样不吉的联想?
“阿春,站起来。”
“是。”
“我让你站起来!”
“嗯……是。”
阿春拼命控制着扭曲的表情,战战兢兢站了起来。先前她一直以为,对于一个女人,被爱便是一种幸福。她有时甚至会想,自己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场合接受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情意,此乃上天注定的福分。但是这种福分始终伴随着如履薄冰的感觉,时时刻刻带着恐惧和不安。她来不及想这是为何,但是,在她赤裸着身子站在门口的那一瞬间,似有所悟:自己太卑微了,广忠怎会顾及她的感受?她不过是一个玩偶。
阿春站起,广忠依然紧紧地盯着她的身体。他在想什么?即便目光中充满情意,也让阿春十分难受,就像正在被人鞭打。水中的花瓣香气扑鼻,广忠突然却剧烈地咳嗽起来。“阿春,”停止了咳嗽,广忠却满腔怒火。他盯住阿春,扑打着水面的花瓣。“笑!为何要哭丧着脸,我让你笑!”
阿春笑了。虽然她也知道这笑有多么僵硬,但是她依旧拼命地笑。广忠扭开了脸。
阿春眼前一阵发黑。她不知广忠的怒火将会以何种形式爆发出来,不禁感到悲哀,泪水止不住地倾泻下来,终于嘤嘤哭了。
广忠却依然别着脸,没有说话,良久,方小声道:“阿春。”
“嗯……是。”阿春慌忙抬起头。广忠已经站了起来,浑身沾满花瓣。
“来,给我搓搓背!就在浴桶里。”
“是。”阿春感到终于解脱了,慌忙舀起水,为他搓背。
“阿春,你怕我?”广忠问道,“我就这般可怕?”
“是……不。”
“你知我为何这般沐浴吗?”
“不知。”
“我要从此得到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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