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先生!你才进门不到五分钟,再说又没有我说话的份儿——”
“别碎嘴子!他在那儿呢?”赵子曰扔下洗脸毛巾要往南屋跑。
“他和武先生出去了,大概一会儿就回来。”李顺说着给赵子曰倒上一碗茶。
“李顺,告诉我,我走以后公寓的情形!”赵子曰命令着李顺。
“喝!先生!可了不得啦!了不得啦!”李顺见神见鬼的说:“从先生走后,公寓里闹得天塌地陷:你不是走了吗,欧阳先生,其实我是听武先生说的,和莫先生,也是听武先生说的,入了银行;不是,我是说莫先生入了银行;在欧阳跟莫先生打架以后!——”
“李顺,你会说明白话不会?说完一个再说一个!”赵子曰半恼半笑的说。
“是!先生!从头再说好不好?”李顺自己也笑了:“你不是走了吗,欧阳先生想你的出京是李景纯先生的主意。所以他天天出来进去的卖嚷嚷,什么瘦猴想吃天鹅肉咧,什么瘦猴的屁股朝天自己挂红咧;喝,多啦!他从小毛猴一直骂到马猴的舅舅,那些猴儿的名字我简直的记不清。干脆说吧,他把李先生骂跑了。先生知道李先生是个老实头,他一声也没言语鲇出溜的就搬了。李先生不是走了吗,莫先生可不答应了。喝!他红脸蛋象烧茄子似的,先和欧阳先生拌嘴;后来越说越拧葱,你猜怎么着,莫先生打了欧阳先生一茶碗,一茶碗——可是,没打着,万幸!武先生,还有我们掌柜的全进去劝架,莫先生不依不饶的非臭打欧阳先生一顿不可!喝!咱们平常日子看着莫先生老实八焦的,敢情他要真生气的时候更不好惹!我正买东西回来,我也忙着给劝,可了不得啦,莫先生一脚踩在我的脚指头上,正在我的小脚头上的鸡眼上莫先生碾了那么两碾,喝!我痛的直叫唤,直叫唤!到今天我的脚指头还肿着;可是,莫先生把怒气消了以后,给了我一块钱,那么,我把脚疼也就忘了!干脆说,莫先生也搬走了!”李顺缓了一口气,接着说:“听武先生告诉我,莫先生现在入了一个什么银行,作了银行官,一天竟数洋钱票就数三万多张,我的先生,莫先生是有点造化,看着就肥头大耳朵的可爱吗!莫先生不是走了吗,欧阳先生可就病了,听武先生说,——武先生是什么事也知道——欧阳先生是急气闷郁;可是前天我偷偷的看了看他的药水瓶,好象什么‘大将五淋汤’——”
“胡说!”赵子曰又是生气又要笑的说:“得!够了!去买点心,买够三个人吃的!”
“先生!今天的话说的明白不明白?清楚不清楚?”李顺满脸堆笑的问。
“明白!清楚!好!”
“明白话值多少钱一句,先生?”
“到月底算账有你五毛钱酒钱,怎样?”赵子曰说,他知道非如此没有法子把李顺赶走。
“谢谢先生!嗻!”李顺拔腿向外跑,刚出了屋门又回来了:“还有一件事没说:武先生又买了一双新皮鞋,嗻!”
李顺被五毛钱的希望领着,高高兴兴不大的工夫把点心买回来。
“赵先生,武先生们大概是回来了,我在街上远远的看见了他们。”
“把点心放在这里,去再沏一壶茶!”
3
赵子曰说完,往门外跑去。出门没走了几步,果然欧阳天风病病歪歪的倚着武端的胳臂一块儿走。赵子曰一见欧阳的病样,心中引起无限感慨,过去和他握了握手。欧阳的脸上要笑,可是还没把笑的形式摆好又变成要哭的样子了。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赵子曰楞了半天,才和武端握手。武端用力跺了跺脚,因为新鞋上落了一些尘土;然后看了赵子曰一眼。赵子曰的精神全贯注在欧阳的身上,没心去问武端的皮鞋的历史。于是三个人全低着头慢慢进了第三号。
“老赵你好!”欧阳天风委委屈屈的说:“你走了连告诉我一声都不告诉!我要是昨天死了,你管保还在天津高乐呢!”
“我没上天津!”赵子曰急切的分辩:“我回家了,家里有要紧的事!”
“你猜怎么着?”武端看着赵子曰的皮箱说:“要没上天津怎么箱子上贴着‘天津日华旅馆’的纸条?”
“回家也罢,上天津也罢,过去的事不必说!我问你,”赵子日对欧阳天风说:“你怎么病了?”
“李瘦猴气我,莫胖子欺侮我!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我这个穷小子还算什么,死了也没人管!”
“老李入了京师大学,莫大年入了天成银行,都有秘密!”武端说:“连你,你猜怎么着?你上天津也有秘密!”
“我不管别人,”赵子曰拍着胸口说:“反正我又回来找你们来了!你们拿我当好朋友与否,我不管,反正我决不亏心!”
“老武!”欧阳天风有气无力的对武端说:“不用问他,他不告诉咱们实话;可是,他也真许回家了,从天津过,住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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