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青阳殿。
槛窗之外,一派斜阳暮色之景。
霏霏落雨终停后,避于梧桐叶下的夏蝉复又聒噪地啁啾不停。
殿央的博山炉中,焚着松沉的安神香,这其中亦夹杂着淡淡的苦涩药味。
一个多时辰前,亓官邈神色复杂地为司俨诊了脉,待裴鸢亲自送他出殿后,亓官邈还特意叮嘱裴鸢,说纵是司俨正值青壮之龄,身体也一贯康健,却也不可如此消耗、甚至是作践自己的身体。
裴鸢耐心地听下了亓官邈的所有叮嘱。
亦觉出,亓官邈好像格外在意司俨的身体,且他神情稍带着焦虑,语气也大有一种,若司俨的身体垮了,他也要完的感觉。
裴鸢也因而,对亓官邈多了几分好感。
她觉亓官邈既是医术高超的良医,又是司俨的忠良之臣。
不然,他也不能这般关切司俨的身体。
这时,宫婢手中持着漆盘,其上置着刚刚熬好的退热汤药,恭敬道:“殿下,药熬好了。”
裴鸢上午穿的那身蕊黄色的合欢襦裙的裙摆上,被沾染了雨水和泥水,待亓官邈走后,她见司俨未醒,复又换了一身茜色的曳地裾裙。
端药的宫婢只见,那曲裾勾勒得她那腰身不盈一握,美人儿的身型虽然依旧稍显纤瘦,但也貌似没她刚到颍国时,显得过于娇小怜人。
如今看来,只觉她的身形纤秾合度,匀亭且袅娜。
那几个从上京来的女使在落雨将停后,还去了宫内的长阁之旁,撷了些新鲜的西府海棠。
这些海棠花如今开得正盛,花瓣亦重重叠叠地招展着,怒绽的姿态也是稍显妖靡。
王后同上京来的那些女使情同姐妹,她平素同她们相处时,也并无什么主对仆的架子。
女使采萍适才还将犹沾着露水的海棠随意地簪在了王后那如云雾般的乌发之侧。
美人儿肌肤凝白,眉目如画,纵是佩了这种颜色艳丽的海棠,却也给人一种温柔清丽之感。
宫婢不禁感概,“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说得就该是这样的美人儿了罢。
裴鸢听罢宫婢的话,却觉司俨确实该饮些汤药了,可她见他睡得正沉,却又不忍心去唤醒他。
便步态翩跹地走到了华榻之旁,待温驯地跪于一侧的茵席之后,复又顺势用纤手,将躺倒在地的珠鸢铜镇扶正。
司俨的眉宇微微蹙着,眼角亦稍带着淡淡的阴郁。
男人的面容难能显露了几分憔悴,可他纵是这般安静无声地躺在榻上,却仍让裴鸢备觉赏心悦目。
裴鸢因而伸出了纤白的玉指,隔着空气,一笔一划地描画着他冷隽的眉眼、高挺的悬鼻、敛净分明的下颌线条、再到喉结……
小美人儿有意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唇角却微微往上翘了几分,她不禁在心里暗叹着,司俨他怎能就这么会长!
且他面上的每一处,都长在了她的心坎里。
虽然司俨的相貌丝毫不显女气,面部轮廓反是尽显男子的冷毅,但裴鸢的小脑袋里,还是不禁想出了,病美人一词。
裴鸢正胡思乱想着,却见榻上那“病美人”的眉宇竟是又蹙了几分,似有清醒之态。
裴鸢赶忙从茵席处起身,亦将掌心微凉的小手覆在了男人的额头上,为他丈量着体温。
她正觉,司俨的额头还是有些发烫时,却也发现自己的手腕竟是蓦地被他攥住了。
司俨的气力依旧很大,他只消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往身前轻轻一拽,裴鸢稍显娇小的身子便趴在了他的身上。
她发边并未簪稳的西府海棠,也因而滚了几个圈圈,落在了男人的发侧。
裴鸢的面色有些懵然,她无法确定司俨到底是不是烧糊涂了,便用小手拄着榻面,嘤嘤呜呜地便要从他的身上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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