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医生正在等着我,他们向我提供了所需要的全部治疗。另外还有几名护士,其中一名当我在医院志愿服务的时候就认识了。所有人看到我的惨状都目瞪口呆,那名认识我的护士看到我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的情况看起来糟糕透顶。我的体重减轻了三十七磅,面部在从山崖上滚落时严重擦伤,鼻梁骨折,需要复位,腿部严重受伤,腕部粉碎性骨折,背部三节脊椎骨裂,剧痛难忍,而且只有上帝才知道我流了多少血。我面色苍白得简直像个幽灵,几乎不能行走。
那位护士只喊了一声"噢,马库斯!",就转过身去开始抽泣。我拒绝上担架,强忍疼痛扶着一位医生向前走。但是他知道我的情况,说道:'来吧,兄弟,让我们把你放到担架上吧。"
但我还是摇头。我被注射了一针吗啡后,试着自己站起身来,转身直视着那位医生说道:'.我是自己走着来的,我还要自己走着离开,虽然我受了伤,但我还是一名海豹队员,他们还没有把我打倒,我要自己走。"
那位医生只是摇了摇头。他之前已经遇到过许多我这样的家伙,知道与这样的人争论没有意义。我猜他明白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们必须把我抬下飞机的话,我还算什么海豹队员?不,长官。我绝不同意。
我就这样自己慢慢地挪下飞机舱口的坡道,下到地面,回到了我的基地。这时我注意到另外两名护士也流下了眼泪,记得当时自己心想:感谢基督,妈妈现在还见不到我。
就在那时候,我摔倒了。医生和护士们跑上来帮助我,把我用担架抬到一辆面包车上,直接送到医院的病床上。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刻结束了。我经历了这个该死的国家所能带给我的一切苦难,又度过了一次地狱周,现在我得救了。
实际上,我感觉非常痛苦。那针吗啡还不如村民给我的鸦片。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疼。此时,海豹突击队大队长肯特,佩罗中校也前来正式迎接我,我的医生卡尔·迪更斯也来了。
佩罗中校陪我上了面包车,这位海豹的高级军官从与我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清楚地记得我的名字。现在他坐在我的身边,抓着我的手,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记得当时回答他说,"是的,长官,我很好。"当时我听到他叫了一声"马库斯",随后他摇了摇头,我发现这位无比坚强的人,我上级的上级,也流下了热泪,我想那是因为我还活着而流下的欣慰的泪水。自从迈克、艾克斯和丹尼战死以来,这是第一次我同一个真正担心我生死的人在一起。
这种情景让我难以承受,我也不禁痛哭起来,当我再次打起精神的时候,佩罗中校问我是否需要什么东西,不管我要什么,他都能帮我找到。
"是,长官。"我用床单擦干了眼泪,回答道,"您觉得我能要一个奶酪汉堡吗?"
我平安到达巴格拉姆之后,他们就公布了我获救的新闻。虽然美军在几小时前就已经找到了我,但是我想海军不愿意在我平安返回之前就告诉人们开始庆祝。
这个消息像导弹一样飞遍了全球:从巴格拉姆传到巴林,再通过卫星传到科罗纳多的海军特种作战司令部,最后通过直拨电话传到我家的农场。
科罗纳多已经按照正常规律在当天下午一点钟左右给农场打了电话,而农场的人们也以为科罗纳多四点钟才会再来电话,告诉他们'役有消息"。但是三点钟的时候电话响了。这比预计的时间早。据我的父亲说,当时格特罗军士长来到院子里找到我母亲,告诉她科罗纳多来电话了,我的母亲几乎晕倒。在她看来,此时来电话只有一个原因,通知她的小天使(也就是我)已经阵亡。
克里斯军士长扶着她走进屋子,来到卧室,电话就装在卧室里。这时她看到摩根和我的另一个兄弟斯科提正楼在一起抽泣。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清楚部队的情况,提前来电话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已经在山上找到了我的尸体。
克里斯军士长搀着我母亲走到电话旁,告诉她不管怎样,她都必须勇敢面对。一个声音在电话里问道:"军士长,全家人都到齐了吗?""是的,长官。"
"鲁特埃勒先生和鲁特埃勒夫人吗?"
"是的。"妈妈低语道。
"我们找到他了,妈妈。我们找到马库斯了。他的情况稳定。"听到这个消息,妈妈朝着卧室的地板上栽了下去。幸专斯科提疾步上前抱住了她,妈妈才没有栽到地上。琼斯海军上尉冲到门口,站在门廊上让大家安静,随后他大喊道:'他们找到他了,伙计们!马库斯得救了。"
欢乐的叫喊声回荡在东得克萨斯孤寂的高原上,他们告诉我那声音在五十五英里外的休斯敦都能听到。摩根说那不是平常的叫喊,而是大家一起竭力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最强音,为妈妈、爸爸和我的家人感到欣慰和喜悦。
上级这时候给我指派了一名看护,那就是一级海军士官杰夫·德拉彭塔(海豹突击队第十大队),他片刻不离我左右。而当时基地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过来探望我,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但是杰夫不吃这一套,他就像一只德国牧羊犬那样看守着我的病房,告诉来探望的人我病情严重,需要静养,而他,一级海军士官杰夫,将保证我能够安心静养。医生和护士,没问题。海豹突击队的高级指挥官,嗯……好吧,但一切到此为止。其他任何人都没门。杰夫·德拉彭塔甚至连将军也挡在门外!告诉他们我正在休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打扰。'长官,让您进入这间病房是我莫大的荣幸。但是他的医生下了严格的医嘱··一"我跟我的家人通了电话,但是没有告诉妈妈我的胃部现在感染了某种阿富汗山区的细菌。我向上帝起誓,这肯定是那个该死的百事可乐瓶子弄的。那东西简直可以把兴都库什山区里的所有人都毒死。但这并没有妨碍我享受我的奶酪汉堡,第一个汉堡真是美味无比。
等我安顿下来以后,真正的情况汇报就开始了。我就是在那时才第一次完全了解了洛克海法则的全部含义。之前我只是猜测萨伯拉村的人们可能会为我而战,但是并不肯定这一点。一名情报军官告诉了我相关细节,现在我知道萨伯拉村的人们当时确实准备为我战斗到最后一人。这些情况汇报提供了足够的数据,让他们能够精确确定我的同伴们尸体所在的位置。我发现回忆这些对我是一种煎熬,看着兄弟们阵亡地点的照片,我又一次拷问自己,我当时能不能救他们?我能再多做些什么吗?那天夜里,我第一次听到了迈克的尖叫。
我住院的第三天,迈克和丹尼的尸体从山上运下来了,但他们没能找到艾克斯。我得到了这个消息。当天下午,我穿上衬衣和牛仔裤,让迪更斯医生开车送我参加机场的送别仪式,这是海豹最神圣的传统,我们用这种方式向我们牺牲的兄弟道别。
这时我第一次离开医院,来到大家面前,每个人看到我都大吃一惊,虽然我衣着整洁,但一点都不像他们记忆中的那个马库斯。我还因为接触了那个该死的百事可乐瓶子而重病缠身。
C一130运输机停在跑道上,机舱的坡道已经放下。参加仪式的大约有两百名军人。悍马吉普车载着两具覆盖着美国国旗的棺材抵达了机场,这时虽然没有口令,但所有人都立正肃立,由海豹突击队的礼兵上前抬起他们的兄弟。
他们缓缓地、无比庄重地高高抬起棺材,将迈克和丹尼的遗体送往五十码外的飞机。
我站在后排,看着他们小心地把我的兄弟送上返乡的第一站。无数的记忆浮现在我眼前,任何参加过墨菲山岭之战的人都不会忘记他们的英勇。
丹尼摔下山崖的时候右手大拇指已经被打掉了,但他仍然在射击,一次又一次地射击,就在我拖着他撤退的时候也依然无所畏惧,挺直身躯向敌人射击,直至战斗到最后一息。现在,他躺在这口光滑的木质棺材里了01
另一口棺材里是迈克·墨菲,我们的指挥官,他走入烈火风暴之中,去打最后一个电话,冒着生命危险争取一个营救我们的机会。当时基地分子的子弹正中他的后背,他倒在地上,血如泉涌,手机也掉在了地上,但是他又把手机捡了起来。"收到,长官。谢谢你。"还有什么人比那更勇敢吗?记得当时我满怀敬畏地看着他又站起身朝我走来,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投入战斗。"马库斯,这真是糟透了。"
那时他是对的,现在他仍然是对的。这的确糟透了。当他们抬着迈克上飞机的时候,我努力要为我最伟大的兄弟想一段墓志铭,我想起了澳大利亚诗人邦乔·帕特森写的一首诗。这首诗是邦乔为他心目中的一
位英雄写的,而迈克正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他瘦削、结实、坚强―就是那种蔑视死亡的人―他匆匆的脚步中满含勇气;
火焰般明亮的眼晴,
骄傲地高高昂起的头,
是他永不言败的标志。
这就是迈克尔·帕崔克·墨菲上尉。你可以相信我。我跟他一同生活,一同训练,一同战斗,一同欢笑,而且几乎与他一同战死。这首诗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他写的。
现在他们抬着墨菲走过人群,走过我。突然,我的高级指挥官们走过来告诉我,我应当站到飞机的坡道旁边。我走上前去,不顾背部的剧痛,尽可能地立正站好。
牧师走上了坡道,当棺材被缓缓抬上飞机的时候,他开始讲道。我知道现在不是葬礼,不是遗体送回国内后由其家人参加的那种正式葬礼。但这是我们的葬礼,我们这些驻外军人,作为他们的另一个大家庭,将对两位伟大的战士作最后的告别。牧师悦耳的声音在飞机上回荡,他赞誉他们的一生,请求上帝给予他们最后的恩典―"让永恒的光芒照耀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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