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刚蒙蒙亮,沈潆便被易姑姑等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早春二月,还十分寒冷。沈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被她们三个人轮番折腾。
裴延这几日都未宿在延春阁。许是此去大同要走上十天半个月,想让她好好休息,也许是公务缠身,无暇他顾。总之,自从刘知源治好他的喉疾以后,沈潆几乎就见不到他的面,只托青峰送去一套青瓷的茶壶茶杯,叮嘱他多喝水。
她仿佛又回到年少那会儿,心中装着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关心他的衣食起居。可是心境却又大不一样。那会儿她是正妻,情窦初开,真心真意。这会儿她只是个妾室,为达目的,费力讨好。
前两日,青峰来告诉她,王夫人已经答应了王倩如和宋远航的婚事。她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也能放心离开京城了。至于追查老侯爷当年获罪之事,她打算交托给陈氏,日前还送了一封信回家。
红菱和绿萝一阵忙活,最后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红菱道:“姑娘,弄好了,您快看看。”
沈潆这才回过神,看着镜中的自己,颇有几分陌生的熟悉感。
前世她年少时,为行事方便,也曾穿男装行走于坊间。只不过那一世的容貌只能算中等,男装也未见多出彩。跟身边的高南锦相比,逊色许多。她虽出身比高南锦优渥,两人的才华不相伯仲,但论长相,却远在她之下。只是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允许那点自卑心作祟。
所以对于谢云朗之事,多少有点不服输的心思在里头。
但老天总是公平的。这一世拿走了她高贵的身份,却给了她世间少有的美貌。这一身翠绿长袍,衬得她体态轻盈。个头不及一般的男子,绿鬓朱颜,有种难辨雌雄的俊美。
红菱蹲下来帮沈潆整理衣摆,叮嘱道:“姑娘虽是跟侯爷一起走,路上也要多加小心。奴婢几个不在您身边,衣食住行总有不方便的地方。塞外苦寒之地,天凉要记得添衣……”
沈潆挑了挑眉:“我只是比你们先走,很快就会在大同汇合的。”
按照计划,沈潆今日要“移去别院”,所以易姑姑她们还得留下做场戏。
绿萝早就饿了,一边啃着窝窝头,一边猛点头:“是啊。红菱前两天就开始唉声叹气的,说打小没离开过您身边,怕您不习惯。姑娘这身男装太俊了,小心在路上惹了什么桃花债。”
沈潆忍不住笑起来。之前她们看的一个话本就是男扮女装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富家小姐女扮男装当官,迷倒了满朝文武,连皇帝都怀疑自己喜欢男人,跟自己的妹妹当起了情敌。
故事虽然显得荒诞不羁,但也津津有味地看完了。
易姑姑把收拾好的包裹拿过来,交到沈潆的手里:“我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姑娘得仔细自己的身子。”她看了一眼沈潆的肚子,沈潆脸微红。易姑姑跟她的时日不长,但一直帮她记着小日子。她这月的月信已经迟了好几天,虽然以往也总是不规律,但裴延与她同房的次数太频繁,难保不受孕。
她曾子嗣艰难,年纪轻轻就没了孩子,这辈子还是小心为上。
沈潆出门时,天还未大亮。青峰举着灯笼等在廊下,不似以往那般和气:“请跟我来。”
沈潆跟易姑姑她们告别,跟着青峰出了院子。为掩人耳目,他们拐进林中的小路。沈潆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条路能通向前院,便问道:“你们平时也会用这条路吗?”
青峰冷淡地回答:“不常。在您入府以前,侯爷基本不怎么来后院。”
沈潆知道青峰不满她跟着裴延去西北的事,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战场并非儿戏,带着她实在是个累赘。
“青峰……”她叫了一声,“你在生我的气?”
青峰在前面走着,手中的灯笼摇摇晃晃,先是不说话。
沈潆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也不过是个少年,却跟着裴延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年,几经生死,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
青峰叹了口气道:“我和昆仑的确不赞成侯爷带着您。侯爷向来公私分明,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否则西北也不会被他守得固若金汤。此次侯爷冒着违抗军令的风险,也要带着您,不过是不想您再受一点委屈。希望您能明白他的心意,不要辜负他。”
沈潆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去西北是侯爷先提出来的,刚开始我也没答应。后来刘知源给他治嗓子,好不容易有点起色,我怕他不把自己当回事,再把身子弄坏,才答应跟他去西北,方便照顾他。我会留在大同,不跟你们进军营,这应该不算违背军令吧?”
青峰看了她一眼。这个沈姨娘入府的时间并不长,却经历了几番变化。刚开始时十分朴素,处处都不敢扎眼。后来她忽然变了风格,衣着鲜丽,云鬓娇容,还有几分距离感。如今她又换上男装,俨然是个俊美的少年郎,让人莫名的心跳加快。
青峰别开头,快走几步,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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