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聂文远已经把溅到血,布满焦躁痕迹的一身行头给换下来了,他的发梢有点湿,身上穿的白衬衫,下摆收进裤腰里面,刚硬挺拔,端正沉稳,又严肃淡漠,和平常并无差异。
将家甩远,聂文远的视线从后视镜收回,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开车,安排着什么事,语气平静,眼睛里波澜不起,在那背后却是暴风骤雨,惊涛骇浪。
100。风花雪月
如果说夏季是黄单最讨厌的一个季节; 那么厕所就是他最讨厌的一个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腥气; 混杂着粪便的骚||臭味,砖地上面有水,布满了脏污的脚印,很容易滑倒。
黄单脚上的鞋是防滑的,他本来不会摔倒,但是陈飞在倒下去的时候; 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沉闷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吃痛声; 陈飞摔在底下,背部撞到了,疼的他抽气,他趁身上的人不备; 胳膊肘突然一幢,接着就是一个翻身。
位置转换; 轮到黄单被陈飞压制。
黄单离谱的疼痛神经早就绷到颤抖; 随时都会断裂,把脑子震碎; 他的脸白里泛青,嘴角有青紫; 眼泪就没停过,出手一下没停; 要是停一下; 会更疼。
陈飞朝地上啐一口; 瞪着身下的弟弟,他笑的扭曲,牵动了脸上的伤,一抽一抽的疼,“我上学的时候刻苦上进,从小到大都拿第一,凡事只要去做,就会做到最好,别人出去玩,我不去,我说我要看书做题,有女孩子跟我表白,我拒绝了,因为我不能耽误学习。”
“我那么努力的让自己优秀起来,凭真本事考上大学,而我的那几个朋友却是走的关系,轻松成为我的同学,我还不能露出嘲讽的表情,我得跟他们称兄道弟,因为我是个好孩子,懂吗?你不懂的,他们也不懂,一个个的平日里旷课不做作业,吃||喝||嫖||赌,现在过的风生水起,而我连路都没有了,为什么?就因为我没有一个当官的爹,当领导的亲戚!”
“不对,我有的,身边的人都知道,赫赫有名的聂文远聂主任是我舅舅,谁见了我,都说这是聂主任的外甥,这话听腻了,也就那么回事,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毕竟舅舅是有大本事的人,他早年背井离乡,独自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后衣锦还乡,手腕硬,做人处事雷厉风行,作风优良,原则性强,说一不二,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传奇人物,没有沾染官||场的那一道风气,行得正。”
陈飞凑在弟弟的耳朵边,轻声说,“知道吗?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各式各样的,薄厚度不同,材质也不同,但是我们的舅舅是我见过把面||具戴的最好的一个人,好到什么程度呢,已经看不出那是面具,就像是从血肉里长出来的。”
他想起来了什么,“那次小柔被人围住,受了欺负,我跑了,你没跑,你说我虚伪,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人渣,其实那都是跟舅舅学的,没人比他更能装模作样了,什么一身正派,全他妈的都是假的!假的!”
黄单屏住呼吸,疼痛感居高不下,他有些头晕目眩,犯恶心。
陈飞喘出一口气,“好了,来说说你吧,一无是处,就只会惹是生非,在外面捅娄子,回了家还捅,爸没死之前对你多好啊,结果你跟几个混混一起打死人,说是什么失手,不小心,不是有意的,哈,年幼无知就了不起了啊,要去蹲牢改,他被你气的中风,没过多就就走了,你说说,你这种垃圾,地沟里的臭虫,早就腐烂了,凭什么站在我头上?”
他裂开破皮的嘴角,血丝渗了出来,说话时竖起大拇指,“哥忘了,你厉害的很,真的,我们几个为了能得到舅舅的认可,这些年是挖空了心思,除了周薇薇,我跟你姐的效果甚微,来,说说看,舅舅喜欢你哪一点?让哥也跟着学一学。”
黄单哑声说,“全武叔叔是谁害死的?”
陈飞的面色古怪,他哈哈哈大笑,眼中多了几分同情,“真可怜,一无所知的滋味不好受吧?继续受着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黄单鼻涕眼泪糊一脸,还有陈飞的唾沫星子,他顾不上擦,手抓着对方的衣服,力道很大,指尖都泛白了,“你认识邱涛吗?”
陈飞扯扯嘴皮子,不言语。
黄单的后脑勺挨着脏臭的地面,他反胃的感觉更加强烈,把想说的都一并说了,“姐说了很多事,她跟王明的感情不好,那天她为什么要去窑厂?”
陈飞看弟弟脸上的鼻涕眼泪,就觉得恶心,他真搞不懂,那个人怎么就对这种废物上了心,“想知道?下去问她啊。”
黄单无视掉陈飞的讥诮,“我觉得她被人利用了。”
陈飞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黄单继续说,“我今天上午见过姐,是她让妈找的我,她要我帮她跟舅舅求情,求舅舅放过她,可是她下午就强行出院了,医院不放她走,她是不会出事的。”
陈飞又一次露出那种古怪的表情,他笑起来,“真的,陈于,你小时候挺聪明的,越大越蠢,现在更是蠢的无可救药。”
话落,陈飞拍打着青年的脸,“为什么?你这么蠢,却能轻易得到我们怎么也争取不到的东西?”
“奶奶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害人精,因为你,舅舅成了变态,别人费尽心机的想要他身败名裂,都一直没有成功,现在好了,机会来了,是你给他们的。”
黄单忍痛揪住陈飞的衣领,把他往旁边拉拽。
陈飞死死压住弟弟,微笑着说,“你知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评价同性恋的?恶心,变态,下流,你们会被人唾弃,嘲笑,谩骂,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会痛苦的活着,跟过街老鼠一样,一辈子见不得光,不对,你们没一辈子,等着吧。”
门被踢开,聂文远进来时,刚好听到陈飞的那番话。
除了黄单,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知道,那番话的大部分都没问题,唯独后面那一句“你们没一辈子”,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用力刺进了男人的心口,整个刺穿了,只留下一个刀柄。
愤怒远远没有惊惧不安来的强烈。
陈飞笑的得意,他准备了一大堆的咒骂,打算好好跟他的弟弟说上一说,这会儿突然传来门撞上墙壁的响动,后背的汗毛都在一瞬间全部竖了起来。
有风吹进厕所里,混杂着淡淡的烟味,在那里面,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黄单把视线移过去,眼前只晃过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视野恢复,陈飞已经被提起来丢到墙上,又无力的滑落在地,口中吐出一滩血,抽搐了两下就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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