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战死在沙场之上,天知道她得知父亲与他殒身的消息时她是如何度过的。那日天都塌了下来,母亲亲来东宫,告诉她,雁家如今只能靠她了。
父亲战死,她不能哭。
越鹤一战兵败,国舅投敌,已然触怒先帝。她是雁家女,先帝会顾念忠心耿耿的父亲多加照拂她。倘若她若在宫中日夜哭泣,难保先帝不会厌烦。帝王最是无情,历史上多少开朝功臣之后遭到帝王疑心。便是有开国之功这般大的功勋都难以善终,何况她,何况雁家。
国舅投敌,她不信又如何。盖棺定论,真相是什么已然不重要了。
那段时日,谢昀还曾质问她,为何一身冷血。
她怎么答的已经不记得了,只知晓那以后便很难见到谢昀。
思及此,雁回又想到太后病中所言,先帝想杀了谢昀究竟是真还是假。若为真,先帝为何早早的便为她和谢昀指婚,她与谢昀有婚约时,父亲尚在,谢昀背后雁家的支持是先帝亲自给的。
可若是假的,这些年来谢昀变了许多。以往那个沉默寡言,处事老成的谢昀宛若换了个人,若非经历过巨大磋磨,一个人又怎么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雁回想不通,当最后一口气快要散尽,她才破水而出,浑身尽湿,墨一般的发丝有几簇打着卷儿贴在她面上,本就倩丽的面容沾了水花,以实力演绎何为出水芙蓉。
然后,雁回怔住。
国舅也怔住。
二人视线在空中以摧枯拉朽之势撞出火花。
“沈辞。”雁回没忍住道:“为何你总是忘记圆你撒过的谎言。”
国舅:“……”
他没戴笑脸壳子!但听雁回的意思,好似从开始就已经识破了他。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太对了,星河在一旁忍不住点头。国舅这撒谎的功力实在是……一言难尽。
频频撒谎,频频自己拆自己的台,频频自己打自己的脸。
当时星河不懂,后来星河每每回忆国舅做过的糗事,才惊讶想起一词,关心则乱。
“我……”国舅一顿。
雁回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中情愫百转千回,但都被‘伦理’‘道德’‘礼仪’等词汇压制住。
雁回沉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她本意是讽自己,可那人听了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国舅苦笑。
数了数,你是人是鬼,仅仅五个字,却字字诛心。
“你个小没良心的丫头。”国舅往后退了一步,与雁回隔出一条名为‘戒律清规’的线来。
“几年不见,越发没大没小了。”国舅佯装无所谓,仿若依旧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只知享天乐的恣意少年郎,可到底饱经沧桑,眉梢也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国舅爷眉头一紧:“舅舅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便是谢昀那狗崽子也不敢直呼我的大名。”
国舅爷一向如此,他不兴什么尊卑,太后是他亲姐,皇帝就是他外甥,皇后也还是他的外甥媳妇。
一家人,不谈地位,只论感情。
“是。”雁回听了国舅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一时生出恍若隔世之感,她笑了,道:“舅舅也莫忘了,从前至如今,也只有我一人没大没小直唤你姓名。”
国舅摸了摸鼻子,道:“水中冷,赶紧起来,动不动寻死觅活的……”
雁回知他误会了什么,解释:“我是高兴。”
国舅不信,但他没说什么。谢昀召了女子入帐,用星河的脑子想便知雁回在说混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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