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安利索地找了辆牛车,将地址告诉车夫,并且捎了封信给三安,信中只说阿瑜是自己恩人,让三安帮阿瑜寻个周边妥善屋子,将阿瑜送上了牛车。
第二日直至中午,卓府来人接二安,和昨日不同,今日是个一脸凶巴巴的少年,身量不高,精精瘦瘦,皮肤黝黑,和沈二安年龄相仿。他将沈二安领了出来,飞跨上门口一匹黑色劲马,冷冷丢了一句:“跟着。”便在闹市飞驰而去,也不避行人,一路上鸡飞狗跳。沈二安追得满头大汗,一眨眼便不见了那马的踪影,他只好沿着人群惊慌的方向追,追到河边,茫然四顾,后面一声骏马嘶鸣,少年拉着马缰阴测测地看着沈二安。
突然他双腿一夹,一拉马缰,马朝沈二安撒腿奔了过来。沈二安吓一大跳,拼命疾奔,可哪里跑得过马,眼见马蹄就在眼前,他一个转身跃到水里,拼命朝对岸游去。少年好整以暇地坐在马上,马在河边悠哉地啃着草。沈二安好不容易游到对岸,他实在累了,前面一路跑,现在一路游,精疲力竭。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他惊骇地发现少年骑着马居然跨河而过,气势汹汹而来。他忙不迭从河里爬上来,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慌不择路地再爬起来跑,抱住前面一棵最大的树,嗖嗖嗖爬到最顶端,抱着树枝再也不撒手。
少年骑着马围着树溜达,再一次阴测测地笑了,他从马鞍处抽出一支箭一张弓。沈二安简直要哭了。少年倒不急不缓,依旧慢悠悠地溜着马,慢悠悠地拉起弓,朝着沈二安方向快速地射了一箭,沈二安惊惶地窜到另一个枝头,还没抱紧第二箭便紧跟而至,他险险地往后仰,箭射在胳膊上,顾不得取他四处逃窜,突然逮中机会,他窜下树,朝马背上的人扑了过去。那人促不及防,被沈二安仆下了马背,还没反应过来,沈二安拔下胳膊上的箭抵上那人的喉咙,那人试图反扑,沈二安手一用力,箭戳进了肉里。那人怒目圆睁:“狗奴才,你敢!”却还是不敢再动了。
沈二安喘着气,哑着声音:“你为何要杀我。”
“杀你这种贱奴还需要理由?”那人一脸讥诮,一口唾沫吐在沈二安脸上。
沈二安虽然少年老成,但毕竟还是有些少年气性,刚刚被莫名其妙人马追着跑,惊魂未定,心中已是又惧又怒。他一只手牢牢控住箭,更一只手将脸上唾沫一点点擦下,然后一点点抹回那人脸上。那人暴怒了,不顾沈二安手上的箭,翻身而上,沈二安毕竟不敢真将他戳死,两个人在地上扭打起来。那人想将沈二安一脚踢飞,奈何沈二安紧紧巴在他身上,完全甩不出去,两人只是一个坡翻过另一个坡,最后一起掉进了河里。一到河里,沈二安完全歇了下来,那人在河里胡乱扑腾,河水并不深,那人手忙脚乱倒是喝了好多水,原来是个完全不会水的。看他喝够了,沈二安过去将他拉到了岸上,那人躺在地上,嘴里流着水,怨毒地看着沈二安:“我定将你全家挫骨扬灰。”
沈二安再也不看那人一眼,一身湿漉漉地走了。
那人气得大叫:“狗奴才,给我站住。”
沈二安脚不停歇,继续走。
那人暴怒,但因刚刚淹了水,中气不足:“贱奴,我将你剥皮抽筋。”
他怒骂了一阵,眼见着沈二安越走越远。
他无可奈何地大叫:“站住,我先不杀你就是。”
沈二安站住,掉转头走了回来。
那人气得喉咙犯甜,料是气血涌上。他恨恨地咽了回去,死死盯着沈二安:“你将我的马给找回来,你的小命你先捎在裤腰带上。”
沈二安没有动,只是不折不挠追问:“我与你无冤无愁,你为何要追杀我。”
那人一听更怒了,双眼冒火:“你这种贱奴,一个个污了卓大哥的名声,杀一万遍也不平我心头之恨。”
沈二安略一思索,心中便明白了。他故作迟钝,一脸疑惑:“我只是入府为仆,一个奴才,如何污了卓大人的名声?”
那人一脸厌恶:“休在我面前拿腔装调,惺惺作态。你不会忘了你刚刚是从哪里出来的。”
沈二安一脸恍然大悟,慌忙说:“这位大爷真是误会了,我在揽玉楼原本只是服侍公子斟茶倒水的奴才,那日卓大人找我家公子,赞我那茶泡得好,我也想离开腌脏之地,便央求了大人一回。谁想卓大人果然菩萨心肠。我别无他能,也就会些劈柴烧火,斟茶倒水,以报大人之恩。”
那人显然不信地看着沈二安,一副你休想骗我的样子。
沈二安继续:“卓大人想来是同情我的遭遇,我因幼弟被卖进那地方,迫于无奈和嬷嬷签了仆役的契。不信,你瞧瞧今早接我出来那嬷嬷给你的我的身契,上面仔仔细细写着。”
说到这里,那人倒是有几分信了,当时他也是看了一眼的,心里有点纳闷倒也没往心里去,这样一说倒解释得通了。他瞥了眼沈二安:“你说的可是属实。”
沈二安连忙诚惶诚恐地保证:“句句属实,没有一句欺瞒。”
那人沉默了半晌,上下打量沈二安。沈二安浑身又脏又湿,身段也不柔美,皮肤也不白晰,倒确实丝毫不像楼里那些公子。再想起他刚刚和自己打架的模样,他皱了皱眉,不忘恶狠狠地补充一句:“今日估且饶了你,若让我知道你有一点欺瞒,或者做出任何有辱卓大哥名声的事,我定叫你后悔来过这个世上。”
沈二安再一次诚惶诚恐地满口答应。他听那少年的提示在河边不远处找到优哉游哉啃草的马,牵了过来,少年在他的帮助下翻身上马,趴在马背上,拉了拉马缰,马慢悠悠地走了,沈二安跟在身后。
一人一马走了半天才到卓府门口,老管家在门口望眼欲穿,看到那少年趴在马背上,吓得半死,忙不迭唤人将少年扶了下来,少年在马背上休息了半天,适才在路上还有沈二安有一答没一答地问话。下了马人精神气也回过来了,只是浑身狼狈不堪,他指了指沈二安,对老管家说:“这是新来的奴才,给他安排到西院的柴火间,负责劈柴。”老管家忙不迭声地应下,将沈二安带了进去。
沈二安在卓府便这样相安无事地呆了下来,整天除了劈柴,和其它伙计聊个几句,一个主子的面也没见过,除了那个带他来的少年。进去后才知道,这个少年叫霍奇,母亲是卓老夫人嫡亲妹子,父母早逝,便由卓老夫人带到卓府长大。卓老夫人育有二子一女,个个堪称传奇,大儿子卓山为天子信臣,文渊阁大学士,传说中,卓山十八岁殿试夺魁,以文入仕,从此平步青云,是个君子端方,温良如玉的人物。二女儿卓云由大哥卓山带入上京,蒙圣上隆宠,去年更是诞下皇子,非长非嫡,元嘉帝竟然大赫天下,普天同庆,卓云晋卓贵妃。
三儿子卓路一直偏守云洲,官封经略安抚使。云洲距上京路途遥远,位于西蛮要塞。卓路常年驻在云山边辖经略安抚司,几年前卓老太公仙逝,他才每个月回云洲与母亲住上几天,相较远在上京的大儿二女,聊胜于无。只有霍奇一直承欢膝下,比亲儿子还亲。
这次卓路在家只呆了三天便匆匆返回云洲。霍云见他完全不提从揽玉楼接回那人之事,可见丝毫没放心上,便又信了沈二安几分。卓路不在府中,他便是霸王,在云洲府横行霸道。最近天天外出捕猎,旁人都敬他让他几分,着实没劲,突然想起沈二安来。于是便把沈二安从柴房中提了出来,跟着自己打猎。
沈二安虽然个子不大,但身手敏捷,而且胆大心细,不懂骑射,倒让他捕到好几只猎物,只是身上伤痕累累。他天性聪明,霍奇将他扔在马上,他跌跌撞撞几回倒是很快学会了骑马,骑了几回就能将霍奇追上。霍奇越发欣赏沈二安的个性,觉得将他扔在柴房实在浪费,便让他给自己当小厮,带在了身边。
逮到机会,趁霍奇心情好,说想请一天假,回家看看。霍奇倒是毫不犹豫允了,只是他实在太闲了,他决定跟着沈二安,说是去各地见识见识。他文不成,武不就,这个年纪说小也不小了,只会嚷着去卓路的军中效力,奈何卓老夫人不放手,卓路也不收,他便整天骑骑马打打猎,做些扰民的事。沈二安心中却叫苦不迭。他担心阿瑜已经数月了,一直逮不到机会出来,这会出来,旁边还跟着个霸王。
霍奇是个阔气的主子,沈二安跟着他鞍前马后,常常被甩银子,沈二安一丁一点地收着。两人骑着两匹马,脚程倒是很快。到了家中,见过父母,给父母留些银两,被告知三安去了李屠户家做伙计,却丝毫不知阿瑜此人,称没有人来过。二安又去见了三安,三安也是一脸茫然。二安留些银两给了弟弟和妹妹,一番叮嘱后,只能惴惴不安地回去。
霍奇在穷乡僻壤逛悠了一圈,觉得实在没劲,带着二安去找一些酒肉朋友,二安一整天魂不守舍,霍奇找他问话,问了半天发现这人神不在焉,气得踹了他一脚:“滚滚滚,别在大爷面前碍眼,回府给我跪着去。”
沈二安跪下告罪,起身骑了马先回。他也不急着回卓府,骑着马去了趟揽玉楼,得知阿瑜没有回去过。又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寻找了一圈,实在不知道阿瑜会去了哪里,看天色渐晚,只好先回卓府,慢慢打听。
他一路骑着马飞奔,到了卓府附近慢下速度,一匹黑驹风驰电彻从他身边纵过,在卓府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来人翻身下马,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沈二安,沈二安连忙从马上下来,跪下行礼:“见过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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