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夷垂着眼睛看了不生一会儿,没有任何异样地抬起头,对面前的许时晰笑起来:“二兄怎么会在这里?”
许时晰轻轻一拍他的后脑勺,表情里都是无奈和纵容:“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倒是你,在外面野了这么多年,终于肯回来了?”
在外面这么多年。
希夷抓住了这个关键句。
他原以为这个许时晰是和方才见到的那个同一时间段的,但是看起来,应该是再之后一段时间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许时晰说他在外面野了这么多年,但就法则给他设定的背景来看,许时晏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楼东郡,偶尔会去避暑山庄或温泉庄子度假,但那也算不上是“这么多年”。
非要说的话,能和在外多年联系起来的,只有北胡南下,许氏覆灭,许时晏出逃的事情了。
许氏子弟四散零落,嫡系幼子流落在外,至死都没能回家。
可不正是“在外多年”么。
他的沉默和思索可能让许时晰误会了,丰神俊秀的世家公子蹙起了眉头:“阿弟,你身体不舒服么?方才见到你开始,你就神思不属。”
希夷想了想,坦然自若地回答他:“我很好,只是忽然有点想阿娘了。多年未见,二兄可曾娶妻?有没有给我添个可爱的小侄儿?”
许时晰愣了一下,而后用手指遥遥一点希夷,像是一个对顽皮幼弟没办法的兄长:“你这个促狭鬼,说话还是这么刁钻。”
“世道未平,娶妻也是辜负姑娘家,不过我身边的云娘你是见过的,府中诸多杂事,都是云娘在操持,你此番回来,多陪陪阿娘,她很想你,外面乱得很,就不要再出去了,朝廷偏安此处,事务繁多,我不常回来,以后府里还是要你关照着。”
许时晰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是疲倦,显然身上繁多的杂事让这个长袖善舞的公子也有些力不从心,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对弟弟表露出任何一点不满和抱怨。
有部分皇亲国戚逃出了楼东郡,在此处建立了小朝廷;云娘还跟着许时晰。
希夷从他的话里抓出这两个重点。
“不对,前朝覆灭得很干净,皇室血脉都死完了,哪来的小朝廷?”法则听完许时晰的话,就尖锐地指出了里面的问题。
“没有小朝廷?”希夷在心中和法则沟通。
“根本没有什么小朝廷,”法则肯定地回答,“楼东郡被破前夜,城里就已经乱了,流民□□,围住了皇宫和一些世家的宅院,包括山阴许氏在内的世家有不少人没跑出来,别说皇室血脉了,就是关系稍微远一点的皇亲国戚都大部分折在里面了。”
“历史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小朝廷。”
希夷静静地看着面前因为见到了弟弟而眼神欢喜温柔的许时晰。
没有小朝廷,那么许时晰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是陷入了一场春秋大梦么。
“现在的皇帝是哪一个?”希夷干脆利落地问。
他对于皇权的蔑视表现得淋漓尽致,许时晰对此也习惯了似的,好脾气地回答:“是先帝的末子,前胶东王。”
法则无缝衔接开始扒那位前胶东王的底细:“的确有这么一个胶东王,母亲是宫女,不得宠爱,他早早就被送到封地上去了,流民逼宫时他不在楼东郡——但是,他在楼东郡被破的次月就因为得知这个消息而活活吓死了。”
吓死了?
希夷在心里咀嚼了一遍这个形容词。
法则补充:“真的是吓死的,涕泪横流,肝胆俱裂,面色青紫,气堵住喉管,一下子就没了。”
许时晰大袖中的手只露出一点指尖,握着一盏精致的花灯,里面昏黄的光晕照着希夷微敛的眉眼。
看着弟弟像是有点茫然苦恼地站在他面前,许时晰感到整个胸腔仿佛都被温热柔软的棉花塞满了。
多好啊,活生生的季安,就站在他面前。
他一点都不在乎为什么季安看起来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只要季安活着,他就高兴得要落泪了。
他会好好保护弟弟,没有人能再伤害到季安,任何想对季安下手的人,他都会一点、一点地,把他们撕扯成碎片,然后碾压进淤泥里。
这么想着,面对弟弟忽然看过来的视线,许氏的二公子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温润笑容:“阿弟?回家吗?”
希夷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只得跟着他往许宅走,沿街灯光朦胧,一路上许时晰都在轻声和他说话,时不时穿插一些寡淡无味的笑话,努力在逗他开心。
出身世家端方优雅的公子带着他跨过高高门槛,绕过长长的抄手游廊,镂空花壁外芳菲满园,生着鲜嫩花苞的枝条从高处恰到好处地垂坠下来,吐出一缕幽静的芬芳。
即使是极黑的深夜,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邸中也没有绝对的暗处,任何主人家有可能走到的地方都或多或少悬着一两盏花灯,如云的仆从婢女远远见到他们便俯身下拜,一切都像是楼东郡中那个古老的宅院复活了一般。
许时晰带着他最后停在一处院子前,雕梁画栋瑰丽精致的院子处处亮着灯火,仍旧是抛金饮玉的奢靡作风,即使里面的主人多年未曾回来。
“这处院子一直替你收拾着,里面的摆设都是往日你用惯了的,有什么不合意的直接令下人换了,库房的钥匙在云娘那里,去找她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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